第五章 長街喋血

　　寒冷的風在耳朵邊刺耳地掠過，兩邊的景物急速地向後退。寒冷的冬夜裏，長街上空蕩蕩的，正適合使用輕功急速奔馳，兩人運起輕功，全力急沖之下，同時到達了百米左右距離的街角。兩人對視莞爾壹笑，都知道對方武功又有精進。
　　斯特林笑容壹斂：“剛才她就在這兒的，怎麽現在壹個人都看不到了？”他低頭看地下的足跡，只見雪地後的大街被踩得七零八落的，泥濘的雪水和泥漿混雜，哪裏找得到壹個人的腳印？
　　帝林想問斯特林：“妳真的看清楚了嗎？”話到嘴邊，他又吞咽回去了：斯特林為人行事素來沈穩，如果沒有把握，他是不會輕易出口的。他望了下四通八達的街道，提議說：“咱們分散找壹下吧。他是個什麽人？”
　　斯特林沈吟道：“也好。對方是個年輕女子，身材高挑，外穿紅色風雪披風，遮住頭臉。她腰間掛著三弟的洗月刀，壹眼就能認出來了。如果有什麽發現的話，妳長嘯壹聲通知我。即使動手也好，壹定要把她留下來。要弄清楚三弟的下落，關鍵就落在她身上了。”
　　帝林很幹脆地回答：“好！”兩人擊掌壹下，帝林向左，斯特林向右，開始分頭尋找。
　　斯特林壹路奔來，心頭也有疑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呢？剛才那個女子從街邊經過的時候，他馬上就覺得她身上有點什麽突兀的地方，可就是反應不過來。等到她走了過去，斯特林才猛然想起：那個女子腰間的配刀，就是紫川秀的洗月刀！
　　因為他跟紫川秀相熟，壹眼就認了出來。據他所知，洗月刀是紫川秀先祖傳下來的，他對此非常珍惜，現在，這刀怎麽會出現在壹個陌生的女子身上了呢？難道，阿秀已經……
　　斯特林驅散了心頭不祥的疑慮，專心搜索，心下奇怪，怎麽不到幾分鐘，那女子竟然走得無影無蹤了呢？他沿著長街走了壹段路後，忽然醒悟，壹下子躍上路邊房子的屋頂，站在堆滿積雪的屋頂上居高臨下地觀察四面八方。忽然，他看到遠遠的壹個淡淡身影在街道兩邊的屋頂上面壹起壹伏地躍動，飛檐走壁有如平地。斯特林壹驚，隨即醒悟過來：那是帝林。
　　看他現在的速度，比起剛才奔跑時候的速度又快上了不少，顯然剛才他還沒用全力，可能是怕會傷斯特林的自尊心吧？
　　斯特林失笑，心想：“大哥，其實我剛才也沒用全力啊！”他不再理會那個身影，轉過了頭，嘹望周圍的街道，空無壹人。他不甘心地再躍上另外壹個屋頂，忽然看到了對面的壹條黑暗的巷子裏，壹個人正在下面走著，看身形，應該是個年輕的女性。
　　斯特林大喜，連續躍過了幾家屋子，從巷子頂上飛身躍下。黑暗中，壹女聲尖叫：“非禮啊！有采花大盜啊！”頓時，整條街上的民房窗戶都亮了起來，不知從哪兒湧出大群手持棍棒的群眾，只聽見人聲鼎沸：“采花大盜？在哪裏？”
　　“看！在那哪！他要逃了！快追！”
　　“哎呀，他飛上屋頂了！這家夥原來是個飛賊！”
　　“快派人去報告治部少！我們這裏發現飛賊了，請他們快派高手過來！”
　　斯特林狼狽不堪地跳上了屋頂，壹口氣飛檐走壁地逃出了幾條街，直到聽不到後面那壹片喧雜，他才敢停了下來，趴在積滿了厚厚白雪的屋頂上輕聲地喘氣，只覺得心臟跳得“撲通撲通”作響。幸好巷子裏很黑，估計沒人看得清自己的面容，不然的話，明天《帝都日報》的頭條準是：“中央軍統領竟是采花大盜！”那自己可真的沒臉見人了。
　　他擡起頭，天空彤雲密布，冷月無聲，雪光耀眼，冬夜的帝都城沈浸在壹片寧靜中。他這才發現自己剛才壹陣慌不擇路之下，已經來到了城西方位。下面的街道並沒有人，斯特林輕輕地躍了下去，落地無聲。今晚接到警報後，估計治部少會派高手四處巡查“飛賊”的，自己再這麽在人家屋頂上轉來轉去的，萬壹給逮到了那可太冤枉了。他想起了帝林，暗暗偷笑：
　　“要不要通知他呢？當那些巡邏的治部少發現自己逮到的人是帝都的憲兵長官時候，該是壹副什麽樣的表情呢？”
　　這樣想著，他轉過壹個街口，猛然楞住了：走在前面的壹個穿風雪披風的婀娜女子，從背影看，自己在咖啡館看到的正是她！不過吸取了剛才的教訓，斯特林不敢再貿然地上前了，他加快了腳步，想趕上對方，卻不料對方的腳步也跟著急了起來，距離反而拉開了。斯特林沈不住氣了，開始奔跑了起來，壹邊喊：“前面的小姐，麻煩您停壹下！我不是壞人，只是有點事情想請教。”
　　那位女子並沒有停下，甚至連頭都沒有回，只是壹個勁地快步走。斯特林運起輕功，轉瞬便追到了對方的身後，出聲說：“小姐，請留步……”伸手拍向她的肩膀。
　　“嗤”的壹聲輕響，光芒壹閃，壹劍從旁邊突然出現，無聲無息地斬向斯特林拍過去的手腕。斯特林大驚之下來不及縮手，翻腕食指壹彈，“叮”的壹聲輕響，正好彈在劍的側面上，將長劍壹下子蕩開。他還沒來得及慶幸，“嗤”的又壹聲輕響，第二把劍又出現了，刺向他的喉嚨，劍氣犀利，招式狠毒，凝聚著強大的氣勢。這樣短的距離之下，劍手對自己劍法有著充份信心！但他眼前壹花，劍刺了個空，斯特林竟然消失了！
　　劍手壹楞才發現，倉急之下，斯特林突然使了個鐵板橋，整個身子從膝蓋處彎了下去，兇險無比的躲過了這壹劍。沒等第三劍出來，他就地壹滾，雖然狼狽壹點，卻總算和敵人拉開了距離，壹個魚躍起身，這時候他才看清了敵人。
　　敵人壹共是五個，正中間是那個穿紅色風衣的女子，她始終沒有回頭，斯特林只看到了她的背影，身材高挑，身形和氣質都很俊雅。她壹直沒有轉身，直到這時候斯特林還是不能確定她是否就是剛才咖啡屋中見到的人。
　　旁邊的有四人，三男壹女，其中壹男壹女手中長劍閃爍，剛才正是他們偷襲的斯特林，另外兩人手攏在長長的袖子裏，看不出有沒有武器，透出壹股神秘莫測的味道。四人服飾各不相同，都是普通的平民服飾，外面套壹個防風雪的鬥笠，面容隱藏在鬥笠之下看不清楚，不過眼神都很亮。他們四人先前在街上分散地走著，斯特林早就看到了他們卻沒加留意，沒想到他們竟然與那個風衣女子是壹夥的。
　　提劍的那個青衣女子發出壹聲驚嘆：“咦？”她對斯特林竟然能在那種情形下逃生十分驚訝。斯特林內力之強、反應之敏捷大大出乎了他們的預料，倉促之下竟能以手指彈開劍鋒，見勢不妙就迅速不顧身份地壹個打滾，脫出了包圍圈，看他先前所展露的武藝，誰都想不到這樣壹個大高手竟然會用這麽失身份的招式。
　　斯特林心中惱怒，這些人究竟什麽來頭，這般狠毒？自己不過問個話，他們就想殺了自己？
　　若不是自己的武功高強又反應迅速，早成鬼了。他表面上卻不露分毫，冷靜地先看了下四周：
　　身後出現了七個穿平民服飾的人，先前斯特林以為他們是過路的行人，但看到這邊打鬥後，他們並沒有離去，反而緩緩地圍了上來，所站的方位恰好堵住了自己所有的退路，而正面又有五個同樣用風雪鬥笠隱藏住面目的人出現，站到那個穿紅色披風女子的身邊。
　　“前面十個，後面七個……”斯特林有點緊張了，居然整條街都是敵人，而且還不知道對方有沒有更強的高手潛伏著。如果這些敵人都有和那兩個劍手有相同或者近似的水準的話，這壹仗實在沒法打了。
　　這是怎麽回事？會不會是壹個針對自己的陷阱？斯特林有所疑惑，但立即釋然：自己雖然從軍從政多年，但行事壹向光明磊落，並沒有結下那種深仇大恨的私仇，就算有人對自己不滿，那也是因為公事，沒必要到取命的地步。況且想像中的那幾個人也沒有能力動員這麽多的高手來暗殺自己，他們更不可能預料到自己會在深夜出現在這個偏僻的街道上。這壹切很明顯是因為自己追趕那個女性才引起的，純粹是出於偶然，對方這種不發警告就出手要命的幹脆作風讓斯特林想起了職業殺手，或者是訓練有素的職業軍人。
　　他們所護衛的這個女子是什麽人？斯特林疑惑。
　　雪花靜悄悄地落下，地面上壹片積雪的反光相當刺眼。
　　雙方僵持著，十幾股刺冷的殺氣已經將斯特林籠罩，前後左右，敵人那環窺的眼睛就跟狼壹樣發著光。雙方都沒有通報姓名，對方似乎忌諱斯特林內力強勁，沒有上來動手。
　　突然，斯特林放聲大笑，聲音中蘊含內力，爽朗的笑聲遠遠地傳開了去，回蕩在空蕩蕩的長街上。對面幾個人壹錯愕，壹個沙啞的男聲低沈地說：“他在召喚幫手！”
　　剛才向斯特林出手的那個女子出聲說：“小姐請先走，這裏交給我們處理了。”那個穿紅色風雪披風的女子聽話地向前走，斯特林不由著急地喊：“小姐，請留步！”
　　話音剛落，後面響起尖銳的破風之聲，衣袂風聲響動，不用回頭斯特林就聽出來了，有三把劍同時分取自己的後腦、後頸和後背三處要害，又快又狠，都是壹流的劍法。
　　斯特林心下惱怒：“大家並沒有什麽仇怨，妳們下手怎麽這般毒辣？”
　　他也不回頭，突然向後斜斜滑步壹退，恰好躲過了那幾劍。影子壹閃，不知怎麽的，他已經到了那三個劍手的中間。劍手們大驚失色，連忙想向四面分開，斯特林“嘿嘿”壹笑，也不用看，兩手左右壹分，準確地抓到了左右兩個劍手的持劍手腕，後腳踢出，“砰”的壹聲正中第三個敵人的胸膛。那人“啊”地叫了壹聲，整個人向後飛出去了，口中鮮血狂噴，重重地摔在雪堆裏。緊接著，清脆的“格拉、格拉”兩聲，讓人聽得牙根發軟，斯特林惱恨那幾個劍手下手太過狠毒，已經折斷了他們的手腕，寒冰真氣順勢壹沖，又將他們整個身體的穴道都給封凍住了，他們倆頓時僵立原地，手中長劍脫手，“叮叮”兩聲落在了地上。斯特林手指輕輕壹點：“倒吧！”兩個劍手帶著壹副痛苦的神情，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砰砰”兩聲砸在雪堆裏。
　　斯特林輕松地拍拍手，像是不過完成了壹件很輕而易舉的小事似的，擡頭微笑道：“還有誰來的？”他贏得看似輕松，其實十分兇險，他兵行險著，不進反退，突然貼近身去才打了對手個措手不及。如果真要正面壹招壹式地開打，單是那三個劍手聯手起來已經是非常難對付了，如果再有新敵人加入的話，那就危險了，所以斯特林故意做出這麽壹副遊刃有余的樣子，震懾敵人。
　　但他很喪氣，那個很像白川的女子已經走得遠了，聽到這麽激烈的打鬥聲，她連頭都沒回壹下。跟自己對峙的那幾個人也毫無反應，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低眉垂目，對自己的挑釁恍如不聞。斯特林突然明白過來，對方的目的只是把自己攔在這裏不能去追趕那個女的，這就夠了，看來，壹切的關鍵都在那個女子身上。
　　想通了這壹點，他清嘯壹聲，整個人向前沖去。
　　“叮叮”的金屬響聲連續不斷，面前的敵人紛紛拔出了武器，做勢阻攔，後面衣袂風聲響動，後方的敵人也在急速地撲過來。斯特林身形忽然平地裏壹拔，前沖的勢頭突然轉變了方向，人已經躍上了道邊的屋頂，踏著屋頂上的積雪飛馳而去，瞬間已經脫出了包圍圈。只聽到身後人聲鼎沸，那群人正大呼小叫地追趕而來：“站住！”“我殺了妳！”但他們絕對已經來不及了。斯特林在屋頂上壹個躍身，向著那個神秘身份的女子斜斜地掠過去。那女子身邊空無壹人，這是最好的機會了！斯特林下定了決心，這次非得壹睹她的廬山真面不可。
　　他從半空中直撲而下，猶如神鷹天降，人沒到，懾人的氣勢已經把那個女子鎖住，右手探出，擒拿對方的左肩，出手中帶著強烈的氣旋，激得對方身上的風雪披風呼呼作響，空中的雪花被勁氣激蕩，回旋四轉。
　　眼見斯特林淩空而下聲勢驚人，那個女子不出聲地前沖壹步，隨即旋風般轉身，身上的披風旋成了壹朵鮮紅的大花，手中已經多了壹把長劍，劍鋒反挑斯特林的落腳點。
　　斯特林暗暗贊嘆，這向前沖再轉身的壹步大有學問，她避開了斯特林從半空而下淩厲壹擊的銳氣，隨即立即反擊，不讓斯特林占絲毫上風。對方的劍法確實不錯，又快又準，但放在斯特林這種高手眼裏，還不能構成威脅，他更欣賞的是對方那種臨場機變的敏捷和迅速判斷的準確。瞬息之間，她能看出斯特林人在半空時候最薄弱的壹處就是他的腳，眼光老辣獨到，即使那些經驗豐富的老江湖也大有不如。對方面目隱藏在風衣的頭罩裏面，無法窺知她的真面目，斯特林特別留意她的腰部，凝神壹望，可見半截黑色鑲銀絲的刀鞘，那獨特的樣式，正是紫川秀的配刀！
　　斯特林心頭震撼，身法卻絲毫不亂，右腳尖前探，點向對方的劍鋒。
　　但沒等他點到，那女子突然變招，“颼”的壹下劃破空氣的急響，劍鋒已經改成斜指斯特林的腹部，速度比先前那壹劍不知快了多少。若斯特林繼續這樣落下的話，無遮無擋的小腹必然先中劍！
　　斯特林腦子裏轟的壹下：“上當了，這婆娘先前在隱藏實力呢！”對方身為女子，竟使用這樣下流的招式！情急之下，他急運氣聚於右手，狠狠壹掌朝對方的劍上劈去。“啪”的壹聲輕響，對方長劍應聲拍開，斯特林也覺右手壹陣劇痛，雙腳壹實，人已經落地了。
　　從屋頂落到地面的這壹短短過程中，兩人極盡本領，招式變幻多次。斯特林雖然武功遠勝對手，但那女子卻是極富狡猾機變，使計讓斯特林判斷失誤，交手之下，斯特林竟吃了個小虧。他氣怒交加，使出了真本領，壹個劈空掌遙遙劈去，“砰”的壹聲悶響，那女子“哎呀”驚呼壹聲，已經被掌風掃中，整個人向後拋飛了出去，口中鮮血狂噴。
　　雖然斯特林的掌力並沒及身，但此時的斯特林壹身內功之強幾乎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了，壹掌擊出，掌風淩厲有如實質。先前兩人比拼招式，那女子還可以憑機敏占上風，但現在斯特林使出了劈空掌，這是絕對的內力比拼，壹點都取巧不得，那女子立即就抵擋不住了。這還是因為斯特林顧及她是女性，又想留下活口追問紫川秀下落，不然光是這壹掌已經要了她性命。
　　他正欲撲上去揭開她頭罩的時候，身後衣袂響動，尖銳的破風之聲直追自己後腦，那幾個護衛已經追上來了。斯特林不得不回身先應付他們，那個女劍手喊道：“這廝打傷了小姐，不能讓他活下去了！”聲音淒厲。隨著喊聲，護衛們奮不顧身地圍攻過來，氣勢瘋狂。
　　瞬時，斯特林眼前到處是壹片劍光閃爍，對方不顧江湖規則，以多打少，哇哇怪叫著要拼命。斯特林嘆了口氣，使出了絕技，劈空掌連發，“砰砰砰”連續響，又有三個護衛被應聲打飛出去。被斯特林那雄厚的氣勁所壓迫，圍攻過來的護衛們沒有壹個能近身的，但他們仍舊在奮不顧身地撲上，前赴後繼，就算是被打飛的那幾個也很快地爬了起來，吐著血再戰。在五個劍手不顧死活的圍攻之下，即使以斯特林之能也應付得手忙腳亂，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女劍手上去扶起了那個受傷的神秘女子，在其余護衛的擁護下逃向長街的盡頭，眼看就要消失在視野中。
　　斯特林正著急，逃走的人卻同時停下了腳步，街道盡頭的路口出現了壹個高挑的身影。他漠然地註視著這些神秘來客，面上全無表情，目光比街上的積雪更冰冷，顯得冷漠、孤傲，正是帝林。斯特林大喜，叫道：“大哥，攔住他們！這夥人有問題！”
　　壹個護衛低沈地喝道：“讓開！”帝林冷笑壹下，反而向前逼近了壹步，那凜然的殺氣壓得幾個護衛呼吸不暢，他們相顧駭然，壹個手無寸鐵的人，壹步之間也不見如何作勢運氣，怎麽就能產生如此可怕的殺氣？
　　壹個護衛悶喝壹聲，如豹子般向前猛然躍出，閃亮的壹道光芒劃過黑夜，壹劍刺向帝林的眉心，又快又狠，確實已經到了壹流高手的水平了。
　　帝林哼了壹聲，右手慢慢在空中劃個圈子，左手壹迎，電閃雷鳴間，也不知他使了什麽手法，沖出去的那個劍手壹聲慘叫：“啊！”整個人倒飛回來，“砰”地剛好摔在他沖出去的地方，手中的劍莫名其妙地深深地插在他自己的眉心處，手腳抽搐兩下，已經斷氣了。
　　那群人齊齊後退壹步，目光中流露恐怖之色，這是什麽手法，如此恐怖？望著地上的屍首，帝林緩緩搖頭，慢慢地說：“他不該在我面前使劍的。”語氣中壹點炫耀的味道也沒有，卻帶有種說不出的疲倦和蕭條，仿佛只是說出了壹個很淺顯的事實。
　　斯特林雖然身處圍攻之中，卻還能註意到帝林那邊的情形，看到帝林壹出手就殺了人，心下大是不願，叫道：“大哥，留活口啊！”
　　“知道啦！”帝林沒好氣地回答說，擡起頭打量著面前的眾人，挑選下壹個下手的目標，那眼光，簡直是黃鼠狼在打量壹群小公雞似的。
　　蒙面客們見勢不妙，後面的那個小流氓（他們以為斯特林是那種調戲女性的小流氓）武功高得出奇，自己已經應付不過來了，面前又堵著壹個神秘莫測的高手，舉手投足都能殺人，這下大大地不妙了！
　　壹個老者沈穩地發號施令：“阿迪，妳跟小姐先走，這裏我們來應付！”
　　“知道了！”那個女護衛低聲答應壹聲，攙扶著那個受傷的神秘女子就要離開。帝林“嘿嘿”壹笑：“走得那麽容易嗎？”閃身正欲阻攔，“哧哧”的劍氣響動，五把劍同時刺過來，四劍分取他的頭、頸、胸、腹等各處要害，另外壹劍凝在他身前幾步，含而不吐，劍氣卻如毒蛇吐信似的將他籠罩。
　　帝林大吃壹驚，這些劍客單打獨鬥，誰都不是自己對手，但他們壹旦組織起來，卻非常地有默契，攻者攻，守者守，顯然有壹套訓練有素的劍陣，能使得他們組合起來時候劍上的威力成倍增加。這刺來的幾劍已經籠罩了所有能進擊的路線，即使以帝林也無法從中找出破綻反擊，他只好壹個旋身又回到了原處，心下恍然，難怪連斯特林也無法把對方留下。他打起精神，壹邊小心周旋，壹邊觀察對方的招式，尋覓機會破陣。
　　黑夜的長街上，風雪飄舞，兩處生死搏鬥正在進行，紫川家青年壹代中最出色的兩名高手遭遇來歷不明的神秘劍手，雙方激戰正烈。只聽見劍氣縱橫“嗤嗤”連響，低沈的拳風勁氣“砰砰”有聲，漫天的雪花被勁氣激得在空中來回飛揚，迷漫不見人影。
　　雙方打得天昏地暗，不見日月，奇招妙式層出不窮，如果有人在旁邊觀看的話，肯定大叫：“精彩，過癮！”
　　雙方當事人卻都在叫苦不叠。這場仗打得可真是冤枉了，對手身份不清楚，廝殺的理由不清楚。壹方是做賊心虛：“哪裏來的這兩個高手找我們麻煩？我們暴露了嗎？”另壹方卻覺得很委屈：“我只是想問句話而已，妳們何必大打出手呢？”誰也不知道，這壹切完全是出自壹個小小的誤會，但歷史卻常常是由各式各樣的“誤會”構成的。
　　幾分鐘過去了，還是帝林首先脫出困境，他賣個破綻，引得四個敵人同時攻擊自己踢出去的右腳，等到他們招式使老，帝林的腳忽然“颼”地收回，四人都刺了個空。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帝林長嘯壹聲，左腳就地壹鏟，大片的雪花像煙壹樣在他腳下散開，壹時間，空中雪粉彌漫不能見物，四人壹驚，生怕被帝林偷襲地同時後躍，合擊劍陣不破自散。等到空中雪粉散去的時候，不知什麽時候，第五個劍手已經倒下了，他的長劍到了帝林手中。
　　壹劍在手，帝林整個人都不壹樣了，眼中閃著嗜血的光芒，嘴角泛出獰笑。沒等剩余的四人重新組合，他已經如射出的箭般直沖了過去，殺招連續使出，劍光如閃電般劃過黑暗。
　　“啊、啊、啊！”連續三聲慘叫響起，三名敵人同時倒地，緋紅的熱血灑在了長街皚皚的雪地上。
　　帝林輕松地把玩著手上的長劍，望著面前最後壹個劍手——就是這位老人發令說：“阿迪帶小姐先走”，帝林知道他是個頭目，特意留他活口下來問話的。帝林什麽也沒說，嘴角含笑。
　　那老人明白他笑容中的意思：妳們五人聯手已經被我破去，單妳壹人絕對不是我對手。他長長地嘆息壹聲：“住手吧！”那邊圍攻斯特林的幾個人聽命地退開，奔過來，個個身上帶傷，口角鮮血直流。其實如果斯特林想殺他們，早就可以辦到了，只是斯特林想擒拿幾個活口，才讓他們支持了那麽久。幾人在那個老人身後站成壹行，雖然傷殘戰敗，卻仍有壹股不屈傲氣，斯特林也跟著過來，站到帝林旁邊。
　　老人把手中長劍拋下，翻手揭開頭上的風雪鬥笠，露出滿頭的蒼蒼白發和壹雙很亮的眼睛，面上皺紋縱橫，感慨說：“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劍法，如此武功！老朽也是學武之人，栽在二位閣下手裏，算心服口服了。只是到現在還不知二位閣下尊姓大名，死不瞑目，請問閣下何人？”他聲音蒼老沙啞，透出壹股莫名的滄桑味道，神色間透出壹股凜然氣勢，毫無畏懼，氣勢絲毫不像戰敗的人。
　　斯特林感慨於這位老人的氣度，肅然回答：“這位是家族監察總長帝林閣下，在下斯特林，不知前輩如何稱呼？”
　　幾人齊齊“哦”了壹聲，紫川家的斯特林與帝林，已經是天下有數的高手了，可謂家喻戶曉，無人不知。老人眼睛壹亮，旋又恢復平靜：“老朽何其榮幸，原來碰上了紫川家的兩位頂尖高手，我們輸得心服口服了！至於我們幾個手下敗將，賤名實在有辱尊耳，不提也罷。”
　　帝林冷笑壹聲：“這只怕由不得妳了！”語氣中透露森森的寒氣。
　　老人淡淡說：“帝林大人的手段，老朽也是略知壹二的。監察廳的嚴刑之下，何言不能求？”
　　帝林冷笑不語，壹副吃定了對方的架勢。老人又望向斯特林：“斯特林大將軍，您以孤軍弱旅力抗魔族不屈，揚我人類威風，縱然我們是敵人，但對您，老朽是神往久矣，今日壹見，果然風采照人，足以告慰平生了！”
　　斯特林不安地謙虛道：“不敢，老人家妳太過獎了——不好！”那老人手中寒光閃動，不知何時已經暗藏匕首，斯特林與帝林同時飛身撲上，卻還是遲了壹步，老人狠狠把匕首往心頭壹刺，刀鋒深深插入，已是無救。
　　帝林反應得十分快：“活口！”馬上又撲向老人旁邊的那個蒙面人，剛壹碰到他身軀，卻已軟軟地倒在了地上，嘴角黑血直流，身體卻已經冰冷了。其他幾個同樣壹聲不吭地倒下，帝林掰開其中壹個下巴，只看了壹眼就惱怒地壹腳將屍身踢得高高飛起：“他們嘴裏藏有毒！”
　　斯特林也想起來了：“那邊還有幾個被我打傷的！”兩人快步跑了過去，走到雪堆那裏，只看那兩個被斯特林用寒冰真氣封住穴道的，也已經咬破了嘴裏的毒囊七竅流血死了。
　　空蕩蕩的長街上擺著十幾具屍首，兩人面面相覷，都不知如何是好。斯特林只覺得心頭很煩亂，只為了問壹句話，事情怎麽會搞成這樣呢？
　　帝林小聲地罵了兩句：“奶奶的！”望向斯特林，關切地說：“妳手上受傷了！”
　　斯特林低頭，這時他才發現自己手上鮮血直流，疼得厲害。仔細壹看，他松了口氣，只是皮肉傷，沒有傷到筋骨。帝林從地上揀了把劍，把襯衣裏子割了壹截下來給斯特林包紮傷口。
　　街邊響起了腳步聲，壹個掃雪的清潔工推著小車扛著籮筐慢慢走近街口，看到了滿地的屍首、鮮血和站立的兩個人，他嚇得整個人從地上跳了起來：“殺人啦！救命啊，快來人啊！殺人啦！”丟下了車子和籮筐，頭也不回地逃跑了，壹邊跑壹邊叫：“來人啊！殺人啦！”
　　帝林狠狠地罵道：“吵個屁吵？再吵我連妳也殺了！”
　　斯特林試著活動壹下受傷的手掌，說：“等壹下治部少會來人的。我們是不是把這些屍首交他們處理，看看能不能找出什麽線索？”
　　帝林搖頭：“不，還是讓監察廳來收拾吧。他們比較有經驗，說不定可以找出些線索，我們順藤摸瓜地查下去。”
　　說歸說，其實兩人都清楚，這夥人準備得如此周密，連嘴裏的毒藥都準備好了，這種人身上絕對不會留下什麽線索可以追究的。帝林從懷裏掏出個哨子放到唇邊使勁地壹吹，刺耳的警哨聲在寂靜的深夜裏遠遠地傳了出去。
　　過了壹陣，遠處回響起了同樣尖銳的哨子聲。
　　帝林壹個個翻開屍體上的鬥笠，查看他們的面容，卻沮喪地說：“壹個都不認識，哪裏冒出來這麽多的好手了？”他喃喃自語：“他們是夥什麽人？”
　　這也正是斯特林心中的疑惑，他問帝林：“妳看到了那個女的了嗎？怎麽樣？”
　　帝林凝神思索了壹下，點頭說：“我沒看到她面目，不過確實有個八九分把握，她身上那把刀確實是阿秀的。妳跟她交過手了嗎？”
　　斯特林點頭：“略為接觸了壹下，她的武功不錯的。”想了下，他又補充說：“很不錯。”
　　“三弟的刀為什麽會在她身上？”
　　帝林面上肌肉抽搐了壹下，卻沒答話。兩人對視壹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恐懼，莫非紫川秀已經死了？
　　帝林緩緩開口說：“我有個想法，但現在腦子裏很亂，妳幫我整理壹下。”
　　斯特林很有默契，立即說：“好，妳說。”
　　帝林急速地在原地走了幾步，猶豫地開口說：“第壹，三弟是在遠東淪陷區失蹤的，如果他有什麽不測，我是說如果，那很有可能是魔族下的毒手。那他的刀，應該也落到了魔族的手上。”
　　斯特林點頭表示贊同。
　　“第二，如果三弟是死在魔族手上的話，因為我們與魔族之間已經斷絕了交通，這刀是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
　　帝林沈吟著緩緩走近那堆屍體，突然說：“那老家夥的話，妳都聽清楚了？他說妳力抗魔族，他很是佩服，這是不是說明他並非魔族壹方的人？刀落在這夥人手裏，這說明三弟肯定沒有死在魔族的手中！關鍵要找出這群人的身份，才能順藤摸瓜地查下去！”
　　斯特林不斷地點頭，想了下，說：“我發現，有件事很奇怪的，那群蒙面人都是吃毒藥死的，只有那個老人是拿匕首自殺的。若是想保守秘密的話，他為什麽不吃毒藥呢？那樣比較簡單，痛苦也少得多的。”
　　斯特林說到壹半的時候，帝林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走到那老人的屍體前蹲下，掰開他的嘴巴仔細查看，然後搜那個老人屍體的衣裳，動作非常的熟練，連壹處暗袋都沒放過。結果只找到了壹疊鈔票，壹把指甲刀。他仔細辨認了指甲刀，發現是帝都生產的，表情有點失望。
　　過了好壹陣子，他就著路邊的雪擦手，站起來沖斯特林點頭：“妳猜得沒錯，他口中沒有預備毒藥。妳的意思是說，那些嘴裏準備了毒藥的人是敢死隊，而這個老人並不屬於敢死隊的壹員，而是屬於受保護的人物呢，身份比較尊貴？”
　　斯特林愜意地點點頭，他發現跟帝林談話真是壹件很愉快的事情，他的思維機敏，很多事情自己心裏只是有個模糊的念頭，稍微壹提，他馬上就能很有條理地接下去。
　　帝林接著說：“也就是說，連這樣尊貴的人物也不得不留下來，最後還得自殺，目的就是為了掩護那個女的撤退，也就是說，那個女的身份比他更為重要？或者說，那個女的身份如果暴露了，那後果會非常嚴重，甚至嚴重於他的生命？”
　　斯特林不住地點頭：“對，我想的就是這樣的！那麽說……”他忽然發現自己又想不下去了，只能沖帝林尷尬地壹笑。
　　帝林大踏步地在屍體邊上急速地走來走去，像位陷入重圍困守孤城的將軍。他停下了腳步，直視著斯特林：“斯特林，失蹤了壹年多後，三弟的刀突然出現，這絕對不是偶然的。俗話說，看到熊的足跡，那熊也就在附近不遠了。我有個感覺，三弟說不定已經回到帝都了！”
　　斯特林壹驚，他知道帝林的直覺非常靈敏，在很多次危機中，他往往是靠著本能而不是靠頭腦來應對的。他說出來的話，壹般都有幾分把握的。想到紫川秀有可能已經回帝都了，斯特林壹陣欣喜，但隨即又疑惑：紫川秀回來了，為什麽不來見自己呢？他還有什麽顧慮嗎？難道，他真的……
　　斯特林不敢，或者說不願意想下去，但腦子卻不受控制：“難道，阿秀壹年多遲遲不回，真的已經投靠了魔族？那他千裏迢迢地從遠東回到帝都，又是為了什麽？是刺探人類的內部軍情？在家族境內布置魔族的情報網？勾結紫川家的某位手握重兵的大將與魔族裏應外合？”
　　斯特林幾乎笑出來了，若是最後壹個可能的話，自己與紫川秀的交情最好，那是他勾結的最好目標了，可是明明沒人找過自己啊！
　　猜出了他在想什麽，帝林壹臉詭異的笑容：“妳不要這樣看著我，不關我事哦！”
　　兩人壹起捧腹大笑起來，笑得幾乎彎了腰。這實在太好笑了，自己竟然能想到那壹步去，素來以忠誠耿直的中央統領斯特林與殺戮魔族無數的監察總長帝林竟然可能是魔族的內應！
　　這個可以當作今年年度最大笑話了，即使是恨帝林入骨的羅明海聽到這個罪名的時候，恐怕也會覺得不可思議的吧？
　　“三弟的刀怎麽落到她手上，這裏面壹定有什麽我們沒想通的關鍵。現在線索太少，斯特林，我們現在還不要亂下結論。”帝林沈吟著說，“這件事情，我們先不要向外說。”
　　斯特林心悅誠服地點著頭。
　　“那邊的兩個人，站住不要動！”遠遠地傳來叫聲和雜亂的腳步聲，長街盡頭的黑暗中，大批亮著的燈籠正在急速地接近。斯特林望向亮光的方向，皺皺眉頭：“治部少的巡夜警察到了。”
　　“他們把我們當成嫌疑犯了，真過份，難道我們看起來很可疑嗎？”
　　帝林的語氣中帶有幾分埋怨。斯特林幾乎笑出聲來了：漆黑的午夜、白雪皚皚的長街、橫七豎八的屍首、凝結的鮮血、壹輪慘淡的明月、屍首邊上大笑的兩個男子——半夜裏突然看到這壹幕的，想不得心臟病也難。如果說這還不算可疑，那就沒有可疑的人了。
　　“嫌疑犯”還說得太輕松了，從法律的角度來說，兩人正是不折不扣的兇手，而且是當場抓獲，證據確鑿。
　　“斯特林，等下妳不要出聲，壹切讓我來應付。”帝林微笑著，眼中浮現出孩子般的頑皮。
　　斯特林立即明白他在打什麽主意了：“不要玩得太過份哦！”
　　“放心吧，怎麽會呢？”
　　腳步聲雜亂，四面都是刺眼的燈籠包圍著二人。看到地上屍體累累，治部少的警察們嚇了壹跳，這兩個家夥極度危險啊，喊道：“兩個人聽著，馬上放下武器，手舉在頭上！”
　　兩位家族重臣相視壹笑，帝林把手中的長劍壹丟，兩人高舉起了雙手。警察們如虎似狼地撲了過來，壹下子反剪了他們雙手將他們制服。壹個胖胖的警察頭子威風凜凜過來，先壹腳踢在斯特林身上，勁頭十足，斯特林只當是給自己撓癢。
　　“這些人是誰殺的？說！”
　　被兩個強壯的警察夾在中間，帝林微笑道：“報告長官，有壹些是我們殺的，有壹些是自殺的。”
　　警察們詫異地睜大了眼睛：有這樣的殺人犯嗎，壹問就招了。
　　那個警察頭子壹楞，問：“妳們是什麽人？”
　　“我們？”帝林慢條斯理地回答：“這個說起來就話長了……”輕輕壹掙，身邊的兩個警察立即像泥捏紙糊似的倒下了。警察頭子大聲喊道：“敢拒捕的話，當場格殺勿論！”警察們紛紛刀劍出鞘，撲上去就要動手。
　　斯特林皺皺眉，心想這個玩笑開得也太大了，正要出聲解釋，忽然發現有點不對頭，擡頭壹看，在警察們身後幾步的黑暗中，大群身穿黑色制服的憲兵就如融化在夜色中的幽靈壹般突然出現，正悄然無聲地接近，他們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包圍了現場。
　　斯特林隨即明白過來，憲兵們肯定是在警察剛到的那陣趁混亂過來的，不然他們輕功再好，也不可能躲過自己的耳目。
　　那個警察頭子也發現身後有點不對勁了，轉身壹看，驚訝道：“妳……妳們是什麽人？”
　　沒有人理他，壹個身材高大的憲兵軍官越眾而出，以標準的正步走到帝林面前，肅立敬禮：
　　“報告大人！監察廳特別行動隊前來報到！請大人指示！”
　　“太慢了！”帝林表情嚴厲，“接到警報反應如此緩慢，竟然連巡夜的警察都比不上？妳們丟了監察廳的臉！今晚的值班軍官是誰？責罰二十軍棍，官職降壹級！”
　　“是！”值班軍官面如土色地出來，就地趴在雪地裏，兩個士兵上去行刑，只聽到壹五壹十的數數聲和“劈劈啪啪”的軍棍聲，連續打了二十棍。軍官咬緊了嘴唇，壹聲不吭，鮮血從咬緊的嘴角流了下來。
　　帝林帶兵的風紀竟然如此的嚴峻！斯特林不禁心頭感嘆，心想：“各人有各人的風格，若是自己，在這種情形下，最多是等回去以後再訓斥就是了，沒必要當場行刑。”
　　周圍的警察都看得面色發白，看著那個品序不低的憲兵軍官，只因為眼前這個“殺人犯”壹句話就被打得血肉模糊，就算是白癡也看出來了，這個斯斯文文的便裝年輕人絕對不是壹般人。那個警察頭子敬畏地看了下周圍那群憲兵冷峻的面色，心裏打起了小鼓，只盼望等下自己不也要“以下犯上，責罰二十軍棍”。
　　“劈啪劈啪”的響聲很快結束了，行刑過後，那個軍官臉色灰白，居然還沒有昏過去，行刑的士兵將他架了起來拖著走。他忽然出聲喊：“大人，下官有話要說！”
　　“講！”帝林負手傲然挺立，冷峻得猶如站立於頂峰上的眾神。
　　“報告大人，因為今天的大雪，西河橋已經給壓斷了，我們只能繞道下遊的蘭橋跑步過來，所以延誤了時間。很抱歉，大人！”
　　帝林這才轉過去深深望了他壹眼：“剛才為什麽不說？”
　　“報告大人，失職沒有理由。”
　　帝林大笑：“好壹句‘失職沒有理由’！妳現在是什麽官職？”
　　“報告大人，我原來是紅衣小旗，降了壹級後是小旗武士了！”
　　“我現在越級提拔妳當副旗本！”
　　那個軍官掙脫了士兵的攙扶，忍著劇痛單膝下跪說：“謝大人栽培！”壹句話沒說完，他已經痛得昏了過去。帝林點點頭，揮手叫來幾個士兵：“妳們把他擡回去護理，好生照料。”
　　看帝林現在的煞氣已經少了壹些，那個警察頭目小心翼翼地上來，陪著笑臉：“這位大人，剛才真是多有失禮了……我們真該死，有眼不識泰山……請問大人如何稱呼？”
　　帝林冷然壹笑，旁邊壹個憲兵出聲喝道：“混帳東西，這位是家族重臣，監察總長帝林大人！”
　　警察們頓時僵硬得如木頭人壹樣，齊齊舉手敬了禮。那警察頭子的臉壹下子變得慘白：家族境內，誰沒聽過殺人魔王帝林的名字？此人位高權重，心狠手辣，他連自己人都那麽狠心，來遲壹點就把人家打得半死，自己竟然惹到了他的頭上？即使羅明海出頭都未必罩得住自己了，恐怕自己有性命之憂了。嚇得他壹個勁地哀求、懇求、道歉，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帝林大人您大人大量，不要跟我們這些小人計較……我……我……”
　　帝林微微壹笑，指點還被幾個警察反剪住雙手的斯特林，和藹地問：“妳可認識他？”
　　警察頭子迷茫地望過去，搖頭：“不認得……大人，您的意思是……”
　　“他是統領處委員，以中央軍統領兼任軍務處長官的斯特林閣下，對，就是妳剛才踢了壹腳的那個人，看，他屁股上還有妳的鞋印呢！”
　　警察頭子雙腳壹軟，整個人嚇得像團泥似的癱下了，就要跪下了。斯特林看得於心不忍，上前攙扶住了他。
　　警察頭子面如死灰，聲音發顫：“大……大人，我該死，我該死！”
　　斯特林微笑著說：“那位是監察總長帝林大人，我是斯特林，都不是什麽可疑的人。這是我的證件。”
　　“是是是……我們該死，冒犯二位大人……”
　　“今晚的事件比較蹊蹺，不是壹般的治安刑事案件。我的意見是，還是讓監察廳受理好了，治部少就不要插手了。”
　　“是是是……我們遵命……”
　　“至於貴官，如果沒什麽問題的話妳就先回去休息吧，等案件有進展以後，我會向貴上哥珊大人和歐陽閣下通報情況的。”
　　“是是是……謝謝大人……”
　　“這麽晚出來，妳們也辛苦了，走好。”
　　警察頭子如臨大赦，感激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斯特林等於是救了自己壹命了。他仿佛生怕斯特林等下又改變主意似的，帶著壹隊人跑得腳下生風，壹溜煙就不見了。
　　帝林也沒空理會他們了，轉過頭命令自己的部下：“把這些屍體帶回去好好檢查，看能不能查出他們的身份。”
　　憲兵們轟然應答，那些專門的刑事憲兵開始裝模作樣地查看屍體、查看腳印、搜查錢包和衣裳，壹個個煞有介事的，顯示他們的重要性。帝林心下雪亮，家族境內，凡是用劍的好手沒有自己不認識的，現在突然冒出來了這麽多不明身份的死士，其中必然有蹊蹺。這群人行蹤詭秘，為了保持身份的秘密，他們甚至能視死如歸，那他們自然有把握不會在屍首上泄露秘密了。
　　他拉拉斯特林的衣裳邊角，斯特林會意地跟他走到人跡偏僻的邊角：“大哥，怎麽樣？”
　　“斯特林，現場這裏就讓我們來料理好了，妳就先回家休息，有什麽進展我馬上通知妳。妳這麽晚沒回去，李清該怪我把妳帶壞了。”
　　斯特林想了壹下，帝林說的確實也是道理，他點頭：“那我就先回去了？這裏就辛苦妳了，大哥。”
　　看著斯特林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長街盡頭，帝林的雙眼中少見地露出壹份溫暖，心頭想：“斯特林，妳還是忘記了，除了我們以外，在帝都還有壹個人跟三弟的關系十分密切的。”但當他望向部下們的時候，眼神重又變得冰冷如刀：“沒用的東西，平時壹個個自吹如何了得，現在壹點線索都找不出來。飯桶！”
　　憲兵們低著腦袋，不出聲地挨訓。
　　“哥普拉來了沒有？”
　　哥普拉應聲出列：“大人？”
　　“今晚，妳帶隊跟我去辦點事情。”
　　“遵命，大人！不知要多少人手？”
　　“這裏的人就足夠了。”帝林冷冷地說，“上次回帝都的時候，我夜闖寧小姐家中，雖說是事急從權，但這畢竟大大冒犯了小姐，不合臣下對君上的規矩。今晚風清月朗，難得機會這麽湊巧，我跟妳壹起過去，當面向小姐道歉。”
　　哥普拉點頭應聲：“是！”轉過頭去向著憲兵們喊：“留十個人下來處理屍首，其他人跟我走。”他心下奇怪，已經是午夜了，漫天的風雪飛舞、彤雲密布，這個時候既不適合訪客，更不適合“道歉”。
　　“等壹下。”帝林慢條斯理地說，“妳們壹身軍裝沾泥帶血的，這樣過去太失禮了，會嚇著小姐的。給妳們三十分鐘，妳們通通換成便服，再跟我過去。”
　　哥普拉楞住了，不明白帝林打的什麽主意，他試探地問：“請問大人，要什麽式樣的便服呢？”
　　“什麽式樣都無所謂，關鍵是臉上要記得蒙上塊布，省得妳們的醜臉嚇著小姐了。還有啊，等下跟我過去的人輕功要好，身手要棒，不然粗手笨腳的碰壞了寧小姐家裏的古董，妳們賠不起的。”
　　哥普拉恍然，心下好笑，帝林妳的“道歉”方式，就是帶著大隊人馬，再闖入寧小姐的家壹次嗎？只不過上次是公開闖入，這次則要偷偷摸摸的了。上次闖入寧小姐家中是為了魔族的公主卡丹，這次帝林又想幹什麽呢？他為什麽不和斯特林壹起去呢？
　　因為這次行動有很大風險，帝林不想讓斯特林也連累進來？
　　或者是，帝林打算要采取什麽行動，那是斯特林不可能贊同的，帝林要瞞著他去進行？
　　都有可能。
　　哥普拉心裏泛起壹陣說不出的滋味，帝林那張無表情的臉越來越讓人琢磨不透了。
　　第十集 三傑會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