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秀字營兵

　　“大家看清楚了！”白川戰戰兢兢在黑板上畫了個長條的橢圓，在橢圓的上面添了個小圓代表腦袋，再在橢圓上插上四條粗粗的直線代表四肢，想了下覺得不滿意，又在小圓圈裏面添上了眼、嘴、鼻，最後如釋重負，很滿意地拍拍手，對士兵們說：“這就是半獸人！大家都得認清楚了，這就是我們的敵人！以後看到長這樣的就動手好了！”
　　士兵們在竊竊私語：
　　“我怎麽看起來像棵樹？”
　　“誰說像樹了？這分明就是個冰糖葫蘆啦！”
　　“看著像羅傑長官，難怪他那麽兇，原來是半獸人化裝的！”
　　“真的耶，越看越像，咱們揍他去！他上次剛好欺負我來著！”
　　此時“半獸人”正以“久經沙場的老戰士”身份給新兵們講述他的戰鬥經驗：“那壹次，我只有壹個人，在我左邊有三千個魔族，在我右邊也有三千個，在我前面有壹萬個，我後面……”
　　“沒那麽多，羅傑，沒那麽多，妳記錯了。”壹旁的明羽以實事求是的口吻糾正他說：“當時我數了下，記得只有九千八百九十五個，就那麽多。”
　　“敵人大聲喊殺著撲了上來，張牙舞爪的，嘿嘿，要是妳們啊，碰到那種場面啊，非尿褲子不可——”
　　“現在的年青人膽子確實不行了。”明羽插嘴說，壹副久經風霜、舉重若輕的口氣。
　　“可像我這種沙場的老兵就什麽都不怕了！當時我好整以暇地點了根煙，斜眼都不望那些魔族兵壹下——我不記得當時是什麽牌子的煙了，明羽，妳還記得嗎？”
　　“瞧妳這記性，那天妳抽的不是三五牌嗎？”
　　“哦，對！然後我朝他們吐了個煙圈，好圓好圓的煙圈，眼皮都不眨壹下，伸出中指比了下，努努下巴，意思是：妳們壹起上來吧，省得老子我費事。”
　　“唉。”明羽嘆口氣，很惋惜地說，“羅傑老是這樣，舉止不文明，妳們可不要學他。”
　　壹個新兵聽得緊張，趕緊問：“然後呢？然後怎麽樣了？”
　　“然後那些兔崽子就壹起撲上來，然後老子我就滿不在乎的壹下……”
　　“然後羅傑滿不在乎地壹下被魔族搞死了，身子撕成五六截，腸子腦漿流得滿地都是，躺那裏發臭，幾個過路的螞蟻好心幫他收了屍，啃得只剩壹副白花花的骨頭架子擺草叢裏，妳現在去還見得著。”不知什麽時候，“秀字營”的長官紫川秀已經過來了，在壹邊冷冷地說。
　　“大人！”羅傑和明羽趕緊跳了起來行禮。
　　“秀字營”的士兵們盡管在帝都的大街小巷裏打起群架來驍勇無比、所向披靡，但他們更愛的卻是吃喝享樂，冒著烈日在太陽底下行軍實在讓他們難以忍受。
　　“哎喲哎喲累死了！老子沒受過這樣的苦！”
　　“太陽太猛了，會損害我潔白無瑕的肌膚的。”
　　“真的，騎馬太累了，我大腿上的皮都給磨破了！”
　　於是他們紛紛抗議，威脅說要兵變，以為這樣就能嚇倒那個軟軟的紫川秀——以前拿出這招來是百試百靈的，盡管白川壹再好心地告誡他們：“阿秀長官這兩天脾氣很壞的，最好不要惹他。”他們還是執意要如此，貼出抗議書，賴在斯托夫市堅決不走了。
　　當天深夜，在大營門口處出現壹個陰森恐怖的身影。紫川秀低沈著嗓子問：“說要兵變的中隊就在這裏吧？”
　　白川、羅傑、明羽三人雞啄米似的點頭，不敢說錯壹句話。
　　“嘿嘿嘿嘿。”紫川秀發出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妳們在這等著。”
　　他壹個人拉開營門，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接連不斷的慘叫呼號聲劃破了整個城市的夜空，孩子在夢中被驚醒，嚇得號啕大哭，母親趕緊把他抱起來：“寶貝，乖，乖，再哭的話就送妳到‘秀字營’去！”小孩馬上閉上了嘴巴。
　　其他參與兵變的士兵更是聽得膽戰心驚，拿幾床被子都擋不住那聲音直往耳朵裏鉆，想了又想，趕緊爬起床偷偷把抗議書撕了下來。
　　半個鐘頭後，慘叫聲忽然全部停止了，又靜得讓人心裏發毛。門打開了，紫川秀躡手躡腳地從裏面走了出來，淡淡說：“他們睡著了。”拍拍手上的灰塵，走了。
　　壹個士兵奄奄壹息地掙紮著爬了出來：“報……告長官，剛才，壹只長得很像阿秀長官的怪獸襲擊了我們，弟兄們都……”話沒說完，他吐出了口血，昏了過去。
　　白川大聲喊：“衛生兵，快過來啊！”
　　羅傑小聲說：“看到了吧？惹了失戀中的阿秀長官就是這個下場。”
　　明羽心有余悸地看著那個士兵的慘狀，開始祈禱：“上帝啊，妳快幫那個小白癡再找個女朋友吧，不然我們都完蛋了！”
　　“阿門！”三人同聲應和。
　　第二天天沒亮，不用軍官催促，士兵們就自動地集合列隊了，隊伍又前進了，只見口號嘹亮，軍歌飛揚。
　　紫川秀所到之處，士兵們紛紛大聲相互交談說：
　　“哎呀，我渾身有使不完的勁！”
　　“是啊，騎馬真是太有意思了，我越騎越喜歡了！”
　　“我覺得啊，壹天只走壹百裏路太少了，壹天走三百裏才合適啊！”
　　流氓的世界裏，拳頭大就是老大，既然紫川秀的拳頭大到可以頂上壹個中隊五十多雙拳頭加起來的，那他當然就是無可置疑的老大！
　　何況紫川秀這個“老大”還是很照顧“小弟”的，也很“罩得住”。
　　在凱格市的酒吧裏，士兵們跟當地的流氓打群架輸了，紫川秀馬上帶了壹個大隊五百多人過去幫他們“討回場子”，打得那些流氓鬼哭狼嚎，雞飛狗跳。
　　在達瑪行省的首府，當地的後勤部官員拒絕給他們提供糧草，說：“‘秀字營’？沒聽說過這個新成立的流氓團夥。”紫川秀當即下令動手，用棍子把幾個官員包括壹個旗本揍得四腳朝天，最後不得不乖乖地給了糧草，還加了壹半。
　　那群流氓圍在壹邊樂不可支，他們最愛聽的就是受苦人的叫疼求饒聲，說：“嘿，我們長官硬是壹只獅子！誰要是虧待了他的羊羔們，他可饒不了他！”
　　行軍每經過壹個大城市，紫川秀還主動地放士兵的大假，士兵們歡呼：“秀川長官萬歲！”紛紛跑去了酒吧、歌舞廳——他們確實是很真心地歡呼，走遍天下也找不到比紫川秀更“體貼”的上司了。
　　白川氣急敗壞：“大人，統領處要我們趕往瓦倫要塞聽命……”
　　“我們不正是在去瓦倫要塞的路上嗎？”
　　“可是時間……”
　　“他們只是命令我們去，又沒規定我們什麽時候到。”
　　“但是軍法處……”
　　“監察總長官帝林是我大哥，妳還擔心什麽！”
　　於是談話結束。
　　每次休假夜色降臨，紫川秀吩咐白川三人留守空空如也的軍營，自己大搖大擺地把軍官制服壹脫，哼著“獨自去偷歡”的小調走出軍營消失無蹤，總是天快亮了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來。
　　白川大罵：“白癡透頂！看妳怎麽死法！”
　　羅傑感慨說：“自從阿秀長官被寧小姐甩了以後，他就化悲痛為性欲了！”
　　明羽不滿說：“阿秀大人真是不夠意思，有好門路也不帶我去。”
　　他試著跟蹤，第壹次被幾個流氓打劫纏住了失去紫川秀蹤影，第二次跟蹤又碰上拉客的妓女扯著他不放，等他好不容易脫身了，紫川秀又不見了；第三次是被治部少的巡夜警察把這“在可疑地方逛來逛去的小白臉”當成男妓抓回去關了壹夜；最後壹次在黑巷裏莫名其妙地被人壹棍子打暈了，醒來時候錢包什麽的都沒有了。
　　白天的時候總有不少人來找紫川秀，有男有女，壹個個神色詭秘眼光不正，鬼祟得活像要進行毒品交易的黑手黨，跟紫川秀在屋子裏面把門壹關就是老半天，最後躲躲閃閃地從後門走掉了。
　　接著每次“秀字營”起程時候，後面就跟上了那麽壹隊神神秘秘的人，趕著長長壹列馬車，日夜尾隨。軍隊走他們也走，軍隊停他們也停，不遠不近就隔著那麽壹百米。而且每經過壹個城市都不斷地有人加入，最後竟達到了三千多人，近千輛馬車，浩浩蕩蕩儼如壹路大軍。
　　白川疑惑大起，跑去問紫川秀，結果紫川秀羞答答地說：“真不好意思，那幾次過夜我囊中羞澀，答應等發了薪水就還，他們是跟著來討債的……”話沒說完，白川的馬刀已經砍了過去。
　　明羽對紫川秀的說法嗤之以鼻：“白川是無知少女，不懂這些。大家都是男人，難道妳還以為這種伎倆能騙倒我經驗豐富的明羽大爺嗎？”
　　他對羅傑說：“妳想想，我們從帝都出來才幾天？這麽短時間裏，阿秀長官就欠下了壹千多人的過夜費？難道他真是超人啊？”
　　羅傑恍然大悟：“對啊，怎麽可能有人這麽厲害的！那妳的意思是？”
　　“很明顯，只有壹個可能。”明羽無比地憤慨，“他壹定偷偷的藏有偉哥！太過份了，也不分點給我！”
　　七七九年十月六日，“秀字營”八千多名騎兵到達瓦倫要塞。
　　瓦倫城下，壹個騎馬的信使交給紫川秀壹封命令書。在信中，統領處派來負責指揮民軍預備隊的方勁統領命令紫川秀不必進城，直接前去掃蕩古迪撒行省殘余的叛軍部隊。
　　呼吸著飽涵植物氣息的清新空氣，眺望著古奇山脈壹望無際的青翠，紫川秀與三個旗本都有了感慨，卻不知如何說起，只能在心裏輕呼壹聲：“又回遠東了。”
　　從瓦倫要塞以東壹路過來，到處可見戰火給遠東這塊美麗的土地造成的滿目瘡痍。
　　戰線已經前移了，激烈的交戰中，恬靜的村莊燃起了熊熊烈火，繁華的都市變成了廢墟，青翠的山林變成了死氣沈沈的焦土，良田變成了荒漠，白骨遍地。
　　路上到處可見大群大群的難民和乞丐，踉踉蹌蹌地往西走，中間有人類也有遠東的其他種族，大多是婦孺和老人。他們骨瘦如柴，目光呆滯，看到大隊的人類軍隊經過，也不過眼皮耷拉壹下，然後蜂擁而上地圍著“秀字營”官兵討吃的，有些時候，甚至只有用馬鞭趕軍隊才能通過。對他們而言，無論是種族聯合軍所高唱的“遠東獨立，建立我們自己的家園！”還是紫川家族所宣傳的“平息叛亂，恢復和平！”都不關他們事，他們要求的僅是壹塊壹百克的蛋糕，那今天就可以活下去。如果沒有，那就死。
　　在斯特林部隊經過時候，斯特林也為難民的慘狀流淚，努力把他們安置到瓦倫要塞以西地區，那裏沒受戰火蹂躪，總還能掙紮地活下去，但是斯特林軍務倥傯，也沒有很多時間來處理這事情，最後還是有很大部份難民無家可歸、流離失所。
　　就是雷洪的野心，給遠東帶來如此的災難。
　　羅傑、明羽等遠東出身的軍官面色沈重。他們已經從難民那得知，自己的家鄉明斯克等地區已經被夷為平地，家人生死未蔔。白川看到難民的慘狀更是不住地流淚。最後紫川秀決定，從軍糧裏面拿出壹部份來，給難民點救濟——大家都知道這是很愚蠢的做法，並不能解決根本問題，但卻沒有壹個人反對，看到難民們捧著食品歡喜的樣子，大家都覺得心裏好受了點。
　　就在三個星期前，斯特林軍團還在古迪撒行省與雷洪叛軍發生了激烈的交戰，結果是雷洪部隊扔下了三萬多具屍體敗退，還有好大壹部份敗兵被打散了，紛紛躲在深山老林裏面不肯出來。他們大多淪為了占山立寨的盜賊，看到大隊紫川家族軍隊不敢招惹，但是碰到運送補給的車隊、郵差隊伍，他們就上前打劫。這些山賊多如牛毛，剿不勝剿，又大多躲藏在地勢險惡的密林深處，看到大軍到來就跑得無影無蹤。坐鎮瓦倫要塞主管後勤的方勁統領為此傷透了腦筋，這個時候又沒有多余的正規王軍，最後想到紫川秀是遠東出身，對地形比較熟悉，就把“秀字營”派過來。
　　就在進入行省的當天，馬上有信使前來報告：壹群半獸人剛剛襲擊了運輸補給的車隊，請“秀字營”立即增援。
　　紫川秀當即率部趕去，只來得及看到半獸人的背影消失，壹地狼籍的車隊殘骸。在騎兵們緊追不舍下，半獸人躲進了密林中，秀字營馬上把整個樹林包圍得水泄不通。
　　“聯合軍的弟兄們，妳們已經無路可走了！趕緊出來投降吧，家族王軍優待俘虜，不要再躲了！”羅傑壹個人站在密林前面，扯著大嗓門喊。
　　“對！就這樣，喊大聲點！”
　　“跟他們說，出來的我們給飯吃！不出來就格殺勿論了！”
　　“還有啊，記得換成半獸人的語言喊！妳這樣喊他們聽不懂的。”在羅傑身後遠遠的，紫川秀躲在盾牌後面，壹邊修指甲壹邊給他加油鼓勵。
　　白川和明羽在認真地對話：“聽說半獸人的土制投槍很鋒利的，壹槍能把人紮個對穿。”
　　“他們力氣那麽大，而且聽說投槍上面還抹有毒液，見血封喉耶！”
　　“那——讓我們開始為羅傑的靈魂祈禱吧！”
　　在他們三人後面，幾千秀字營的官兵屏住呼吸遠遠地看著羅傑旗本的勇姿，也在議論紛紛：“妳看妳看，羅傑長官的臉色越來越白了，白得跟死豬肉似的！”
　　“這麽涼快的秋天，他居然背後的汗濕透了衣服，還像冷得發抖似的。”
　　“他喊話的聲音好小，好像生怕誰聽到似的，聲音像哭似的！”
　　“秀川長官，是不是再派兩個弟兄過來跟我站壹起，顯得更有威勢點……這樣，我覺得有點勢單力薄啊！”羅傑的聲音有點發顫。
　　紫川秀回頭看看士兵們：“妳們有誰願意上去跟羅傑旗本壹起喊話的？”
　　士兵們壹齊堅決地搖頭。
　　紫川秀勉勵羅傑說：“不要怕，我們雖然離得遠，在精神上，我們和妳站壹起！”
　　羅傑：“長官，我想站回來壹點，大家說話不用那麽費力……”
　　紫川秀想都不想：“不用了，我耳朵很好使的。”他轉向白川和明羽：“妳們聽得到嗎，要不要站上去點？”
　　兩人立即表示：他們聽得清晰無比。
　　羅傑：“秀川長官，喊了這麽久還是沒回應，敵人肯定跑了！我站回來算了。”
　　“妳走近樹林點，再喊大聲點。”
　　明羽偷偷跟白川說：“那晚吃飯時候，羅傑不知怎麽的惹惱了大人，第二天大人就跑去幫他買了二十份人壽保險，受益人都填上了自己名字。”
　　在羅傑喊了將近二十分鐘後，樹林裏面響起了唏唏嘩嘩的聲音，壹群手持標槍大棒的半獸人現身出來，向他們很快地沖過來，嘴裏喊話：“哇古裏哇古裏！（殺啊）”
　　羅傑連滾帶爬地跑回紫川秀身邊：“大人，他們來了！”
　　紫川秀大喊：“沖啊！羅傑妳打前鋒！”壹腳把羅傑踢到了最前面。
　　雙方很快接近，紫川秀喊話：“投降不殺！妳們還不投降，我們有幾千人呢！”
　　後面傳來了大片的喧囂和叫喊聲：“跑啊！”“沒命了！”轟轟烈烈驚天動地，然後越來越小，越來越遠。秀字營的八千士兵壹溜煙跑得沒影了，速度之快令人驚嘆，壹眨眼工夫就只殘留下地平線上壹線淡淡的背影和大片揚起的灰塵，風吹過，還隱隱傳來聲音：“逃啊！快跑啊！”
　　現場只留下了紫川秀和三個部下，幾十個殺氣騰騰的半獸人把他們團團圍住。
　　雙方都被那場景驚呆了，好壹陣子半獸人裏面才有人出聲，而且用的是人類語言：“妳們要我們投降？”
　　“不不不……”紫川秀趕緊把馬刀放下，“我是問，妳們接不接受投降啊？”
　　“可是剛才妳們喊話的時候不是說什麽‘格殺勿論’嗎？”
　　“是他喊的！”紫川秀、白川、明羽三人壹齊指著羅傑：“不關我們事！”
　　“呵呵呵，光明秀，這麽久不見，妳還是那麽壞。”壹個個子魁梧的半獸人越眾而出，黝黑的臉上滿是笑容。
　　紫川秀驚喜地喊了壹聲：“老德倫！”話沒說完，已經被這個半獸人壹把抱在懷裏。
　　紫川秀在擔任小旗武士時候，曾駐紮在瓦格行省的布盧村，他給村裏面人傳授醫藥、農種等知識，教授孩子們學習人類語言，與村裏的半獸人結下了深厚的友誼，被村裏人稱為“哇格丹伊姆”（帶來光明的人）。德倫是村長，當時他得了重病，是紫川秀幫他找來軍醫才救回來壹條性命的。兩人的交情很好。
　　兩人親熱地妳打我壹拳我打妳壹拳：“妳這個老家夥，好做不做學人家跑來造反打仗！”
　　“咳！妳不知道！妳走後，換了個駐軍頭目。他和領主都不讓人活了，明明遭了災，他們還是讓我們交那麽高的稅，交不出就打，都已經打殘好幾個小夥子了，我們沒辦法才這樣的。”
　　紫川秀聽得皺眉：“村裏人還好嗎？”
　　“不怎麽好。家裏只剩老人和女人、孩子，農活沒人幹了，男的都出來了，死了很多在外面。像穆迪家的兩個孩子都在瓦倫城下死了，山姆家的男人也死了，還有德魯家的，四個孩子出來，三個都已經死了，還有壹個失去了音訊，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裏，死了還是活著……對了，妳看，村裏得很多人都在這裏了。”
　　紫川秀細細分辨下，果然發現了很多熟悉的面孔。他苦笑著跟大家打了個招呼，心頭苦悶：當初奉命調離駐紮的布盧村的時候，村人是多麽難過，哭著壹直送他送出幾十裏，沒想到再見時候卻是在戰場上刀兵對立了。
　　半獸人很友好地回應紫川秀，他們很多當年都受過紫川秀恩惠的，有幾個輩份小的年青人沒見過紫川秀，但也聽過他的故事，怯生生地用不熟練的人類語言叫聲：“光明秀叔叔。”
　　大家很久不見，都有很多感慨。故舊重逢的壹幕本來是很動人的，卻被羅傑打斷了：“大人，您們敘完舊以後，可不可以把我從樹上放下來？”壹群半獸人士兵把他吊在樹上，抽了十幾棍，奄奄壹息。
　　當紫川秀和德倫壹行人回到軍營時候，“秀字營”那群下流痞子正在寫唁文：“我們懷著無比悲痛的心情，沈痛悼念我們最最最敬愛的好上司、忠誠的家族衛士、勇敢的戰士：紫川秀副統領大人！在十月八日與叛軍激戰中，紫川秀大人身先士卒，奮勇殺敵，終於不幸英勇戰死！他的遺言就是：‘弟兄們把我的家產都分了吧！’我們滿懷著對大人的懷念，將接過大人的旗幟，繼續堅定地戰鬥下去！紫川秀大人的精神將永遠鼓勵我們前進！他將永遠活在我們心中……”
　　唁文到這裏就斷了，因為紫川秀馬上就讓寫文章的家夥“無比悲痛”而且“沈痛”了，然後又把他交給了身上皮肉發疼，正壹肚子火的羅傑，說：“隨妳處置了！給他留口氣！”
　　羅傑馬上心領神會地提著那個士兵走了。
　　德倫搖頭說：“這樣的家夥，妳還讓他活著？按我們佐伊人的規矩，臨陣脫逃的家夥都要被吊死的。”半獸人自稱佐伊族。
　　紫川秀苦笑：“人頭不是韭菜，砍了不會再長過來，何況……我總不能命令部隊的壹半去吊死另外壹半吧？”
　　德倫大笑，寬闊的大嘴裂開：“我還是第壹次見到這樣子的紫川軍啊！要是紫川軍隊都像妳這樣的就好了！像妳們這樣的，要是碰到斯特林，他壹個中隊就可以把妳們幾千人全部打垮了！”
　　紫川秀饒有興趣地問：“妳們跟斯特林部隊交過手？怎麽樣？”
　　半獸人們壹齊搖頭：“太可怕！”臉上現出心有余悸的表情：“他們不是人，是戰神轉世！”
　　年青的半獸人爭先恐後地說著關於斯特林的傳聞：斯特林足足有兩棵松樹那麽高！他的眼睛亮得跟燈塔似的，每到晚上就會噴火！他有分身法，能在相隔幾千公裏的不同地方同時出現！他渾身上下刀槍不入，吼壹聲能把壹個師團的人震死！而且他還會黑暗魔法，每到晚上他就拿出根笛子吹啊吹啊，於是白天戰死的紫川家士兵的屍體就會自己爬起來，回到隊伍裏面去，而且打得更厲害！
　　關於斯特林的故事他們足足說了十幾分鐘，有個半獸人還當場唱起了個關於斯特林的曲子。
　　“妳說——”德倫最後總結似地說：“跟這樣壹個神打，我們怎麽可能贏‘他’呢！”意思是：我們佐伊族人並非不勇敢，但是對手是“神”的話，那打輸也不能怪我們了！
　　“是啊，我們怎麽可能贏呢？”壹群半獸人可憐巴巴地跟著重復。
　　白川忍住笑：“既然這樣，為什麽妳們不幹脆跟隨斯特林大人算了，還要造反呢？”
　　“嘿，要真是能跟上斯特林，那倒是壹件美差事！”
　　“嘿嘿，老人家說了，俺們佐伊族人哪怕敢正眼看斯特林大人壹眼，立殺無赦。”
　　“俺倒是聽說斯特林大人是個好樣的長官，他不糟蹋我們佐伊人的村子。”
　　紫川秀不理會那群年青人在爭論不休，問德倫：“那妳們下壹步打算怎麽辦呢？還繼續造反打仗嗎？家族會向遠東派來越來越多的軍隊的。”
　　德倫想了壹下說：“咱們不想打了，打不贏斯特林的。我們現在只想回家，出來這麽久，不知道老婆孩子怎麽樣了，村子還在不在。”
　　他們告訴紫川秀，這群來自瓦格行省布盧村的半獸人早就想回家了，只是沿途的道路都給紫川家族的軍隊給封鎖了，在得亞行省、拉凱斯行省還有雲省的大通道附近，雲集了大隊的紫川王軍，數目不下幾十萬，無論是東西向，還是南北向的通路都給他們截斷了，而且每天還源源不斷地開來新的增援部隊。像他們這樣幾十人的小部隊，離開躲藏的森林走不到十公裏壹被人發現就會給消滅了。
　　紫川秀拍手道：“這好辦！我帶妳們回去就可以了！”
　　半獸人們壹片歡騰，德倫摟住紫川秀使勁地抱啊抱，白川轉過臉去，不忍心看紫川秀被抱得喘不過氣來，臉脹得通紅的樣子。
　　歡喜過後，紫川秀才忽然想起個什麽事情：“但是我現在也沒空啊，我還要負責掃蕩這壹帶……”
　　德倫壹拍胸口：“光明秀，妳是俺們佐伊族人的真正好朋友！沒說的，俺幫妳！天下佐伊族人都是壹家！這壹帶的人俺大多認識，地形也熟！”
　　第二天，秀字營重新開始了清剿盜賊的工作。德倫並沒有說謊，附近的半獸人果然都很熟的，而且相互間還帶有點不遠不近的親戚關系。
　　德倫首先去找他的表哥德昆，他是布盧村附近壹個村子的村長。
　　德昆眼看幾千大軍過來了，又有自己的表弟保證說投降就可以回家，很爽快地就答應帶著他的人投降。德昆又找自己的表弟德布，他也答應了投降，於是他們又壹起找他們共同的表哥德林——白川被那壹大堆德什麽和他們間的親戚關系弄得頭昏眼花——第壹天就招募了投降叛軍近千人。
　　紫川秀非常溫和地對待投降的叛軍士兵，來了，什麽也不問，先讓他吃碗飯。
　　這些叛軍士兵自從打敗仗後，壹直提心吊膽地躲深山老林裏面，吃樹葉草根充饑，現在捧著碗香噴噴的米飯，他們感動得幾乎要流淚了。
　　叛軍是真的餓急了，有些地方，有些死硬的叛軍堅持不投降的，紫川秀只下令煮上壹大鍋肉湯，風把香味壹傳過去，叛軍士兵馬上從躲藏的地方爬出來喊：“哇西裏！（我投降！）”
　　甚至還有大隊大隊的叛軍士兵聞風日夜兼程從其他行省趕過來這裏向“光明秀”投降的，壹個星期下來，紫川秀的“戰績”連他自己也嚇壹跳：壹共接納叛軍七萬余人，將近他自身兵力的十倍。
　　白川對這種情況深為憂慮，數目如此龐大的叛軍俘虜，萬壹要是反抗，壹個小時內就能把秀字營連鍋端！
　　她決心要盡自己輔佐的義務對那個“小白癡”進行壹番勸誡。
　　白川：“大人，我跟妳說個笑話吧？”
　　紫川秀驚奇：“哎呀，難得白川妳也會說這個啊？內容要刺激點的才好啊！”
　　白川不理他，開始說：“壹次戰鬥中啊，壹個遠東軍士兵喊道：‘隊長，我抓到壹個魔族俘虜！’隊長說：‘好樣的！把他帶過來。’士兵說：‘不行啊，他正要把我帶走呢！’”
　　紫川秀目光呆呆的：“然後呢？”
　　白川氣得要死，怎麽有人這麽蠢的？她耐心地啟發他：“大人，聽了這個笑話後，有沒有點感想呢？妳不覺得，這跟我們現在的處境很相似嗎？”
　　紫川秀摸著腦袋很認真地想了好壹陣子，回答說：“不覺得，沒感想。”走了。
　　剩下白川大罵：“白癡！大白癡！超級大白癡！超級超級大白癡！”
　　但是主管後勤的明羽擔心的卻是另外壹個問題，他跟紫川秀報告說：由於吃飯的人太多，糧食只能再堅持壹個星期了！
　　紫川秀想了下，命令說：“馬上召集大隊長以上軍官，開始‘秀字營’第壹次軍務會議。”
　　按照家族軍隊正規編制來說，十人為壹小隊，五十人為壹中隊，五百人為壹大隊。壹個騎兵師團有十個大隊，壹共五千人，而壹個步兵師團有二十個大隊，有壹萬人。
　　“秀字營”有八千余騎兵，本來是只勉強夠編兩個騎兵師團的，但是羅傑、白川等人吵吵嚷嚷說他們的身份是旗本，任職應該起碼是師團長。
　　紫川秀沒奈何，只得將秀字營編成了三個師團：第壹師團三千人，由羅傑擔任長官；第二師團也是三千人，由明羽擔任長官；最後是紫川秀的直屬師團，由白川擔任師團長。
　　於是大家皆大歡喜，紫川秀卻忽然發現他自己手下還是只有三個人，基本上沒變。
　　在秀字營的第壹次軍務會議上，紫川秀語驚四座。
　　白川嘴都合不上了：“大人，您剛剛說了什麽？那個……那個……什麽的。”
　　紫川秀很諒解地回答：“哦，我說我們要成立秀字營股份有限公司。”
　　羅傑：“大人，什麽叫做……那個那個，屁股有限公司？”
　　明羽：“‘屁股有限公司’？羅傑，妳這個蠢貨！大人明明說的是屁股有限公雞！不過大人，我還是不明白，我們幹嘛要壹個屁股有限的公雞回來啊？”
　　“所謂股份有限公司呢，是指現代企業的壹種資本組織形式，是指將公司資產分為等額股份，公司以其資產為限對公司債務承擔有限責任，股東以其所持有股票為限對公司債務承擔有限責任，利潤分配在扣除法定公積金、公益金後按照股東所持有的股票進行分配，壹份股票獲得壹份紅利——明白了？”
　　三人異口同聲說：“不明白！”
　　紫川秀嘆口氣說：“那我只好簡單點說了，就是說騙錢的！先起個好聽的名字（比如說秀字營國際宇宙無限投資實業公司集團），想個吸引人的名目（我在遠東發現了個大寶藏，就是缺點錢挖），找個凱子騙錢（妳給我壹塊錢我壹年還妳十塊），然後就申請破產（錢到手趕緊跑路去吧）——這就叫股份有限公司！”
　　師團長、大隊長們壹齊恍然大悟：“妳早這樣說不就明白了！妳壹向不就是這樣的嗎？”
　　只有明羽還有異議：“大人，這荒山野嶺的哪裏找有錢的凱子去啊？這裏有的只是難民，把他們剝光了也搜不出壹個銅子。”
　　紫川秀嘿嘿奸笑：“不要擔心，凱子我早找好了！妳沒看到後面那長長的車隊嗎？我們還愁什麽沒有糧食？”
　　在秀字營行軍過程中，每到壹個城市，紫川秀馬上去找當地的商會組織，跟他們宣揚壹個真理：遠東內戰是個發家致富的好機會！大家想想，遠東內戰打了這麽久，以往遠東的食鹽、糧食、醫藥、日常生活用品都是依靠家族中心腹地輸入的，現在壹定奇缺；同時遠東又是金礦、鉆石、魔法晶體、水晶石的出產地區，現在又由於內戰而無法進行交易，囤積了老大老大壹堆的晶光閃閃在那裏——大家想想，如果妳們是第壹批進入遠東進行交易的商隊，那利潤將是多麽的……
　　商人們的口水都流出來了，但他們很快清醒了下來：遠東戰區很不安寧，且不要說叛軍控制的省份了，就是在家族軍隊占領的地區裏，也是遍地盜賊多如牛毛，如果沒有師團規模的軍隊保護過境，豈不是送羊入狼口？
　　紫川秀很爽朗地大笑：在下就是家族精銳部隊“秀字營”的長官紫川秀大人啊！部下兵多將廣，足有三個師團之多！足以保護各位那筆貨物的安全了！（他沒說壹個師團多少人。）
　　商人說：秀字營？沒聽過，賣什麽的？該不會是剛剛組建的民軍吧？那些家夥靠不住的……
　　紫川秀生氣說：怎麽可能呢？秀字營歷史悠久，戰鬥力極強，紀律良好，忠誠度特別高，是家族的皇牌戰鬥部隊之壹！各位，妳沒有聽過秀字營不要緊，但妳總該聽過斯特林大人率領的中央軍“不死營”和帝林大人率領的“鐵血憲兵團”吧？
　　商人們交頭接耳，紛紛同意：斯特林大人與帝林大人都是當代名將，他們的大名我們當然是如雷貫耳的了！但是紫川秀閣下妳……
　　這個時候紫川秀就拿出那張與斯特林和帝林的簽名畫像來：各位，看看！如果妳們的狗眼沒瞎的話，應該可以看出這兩位是誰吧？良駿不與拙騎為伍，理所當然的，與名將合影的人當然也是名將了！將妳們那幾毛錢身家交給這麽壹個“能與斯特林與帝林兩位大人合影的當代名將”，他人品端莊，道德高尚，為人誠懇……妳們還有什麽放心不下的呢？
　　就靠這套把戲，壹路來紫川秀騙了無數的商人心甘情願地掏錢投資或者親自帶著貨物趕著車子過來（當然，要交納保護費的）。到了這個時候，紫川秀覺得應該給商人們點交代了，或者說，給他們看到點似乎要盈利的希望……
　　在壹片鞭炮聲中，經過秀字營第壹次軍務會議的全體同意，秀字營國際宇宙無限股份投資實業公司集團正式成立了！
　　公司章程規定：凡是秀字營的官兵，皆自動享有壹股股份權，小隊長享有兩股，中隊長享有五股，大隊長享有十股份。年終憑股份參與利潤分配。
　　紫川秀對商人們說：“為了適應遠東如此廣大的市場以及市場變化的復雜性，滿足多種市場細分要求，實現產業化、國際化，適應市場經濟的要求，增強我們的抵抗風險能力、盈利能力、科技創新能力，實現產業布局合理化，資產結構科學化，我們要走多元化經營的道路！”
　　商人們聽得贊嘆不已，誇獎秀川長官有商業頭腦，有見識，有預見，高瞻遠矚，具有開拓市場的意識！
　　羅傑聽得頭昏腦脹，趕緊問紫川秀：“剛才妳說的是什麽啊？”
　　紫川秀：“我的意思是說：壹個騙局不夠，我們要多幾個騙局！何況鞭炮好貴的，燒壹捆鞭炮只成立壹個公司豈不是太虧了！”
　　於是當天緊接著成立了羅傑糧油食品有限公司、白川化妝品股份有限公司、明羽鉆石收購股份有限公司、“羅傑的帽子”股份有限公司、“明羽的長褲”發展投資銀行、“白川裙子”科技咨詢公司、“白川內褲”進出口貿易有限公司（後來因為當事人反對改成了“美女白川”進出口貿易有限公司）、“明羽是個色狼”金融實業公司、“羅傑笨蛋”信托投資公司……壹共五十六家公司！
　　公司的牌子多得釘滿了秀字營駐地的門板和墻壁，最後沒地方擺了，只得把“羅傑遠東大飯店”的牌子釘到了男廁所門口，把“白川香水公司”釘到了女廁所門口。
　　羅傑擔任了二十壹家公司的總經理、法人代表、董事長、執行董事……明羽名下有十九家公司，而在白川名下有十六家公司，於是大家彼此都以總經理、董事長相互稱呼，叫得好不快活的。
　　紫川秀並不擔任任何公司的經理，但每壹家公司的股份他都占有份額，從百分之百到百分之五十壹不等。
　　半獸人們看得眼饞，派德倫過來交涉，要求也給他們壹兩家公司。紫川秀馬上就滿足了他們，當場成立了“阿裏巴巴與四十大盜”股份有限公司、“佐伊天使”股份有限公司，還允許在他們家鄉的瓦格省區，他們享有“秀字營股份有限公司”的獨家代理權——當然了，老規矩，紫川秀占有百分之七十的股份！剩下百分之三十股份是妳們的！
　　就這樣半獸人們也覺得很滿足了，如獲至寶地抱著幾塊公司的招牌歡喜地走了：這下可有東西帶回去炫耀了！整個村子誰見過這樣的稀罕物啊，何況我還當了總經理，那更是光宗耀祖的勾當啊！——雖然他們也不怎麽懂什麽是“股份有限公司”，什麽是“董事長”——
　　附近村的那些傻冒們還不嫉妒得眼珠子都噴出來了！
　　“大人，您剛才說的，能不能再重復壹遍？”
　　“哦，事情是很簡單的，白川。我們公司間的基本關系是這樣的：羅傑貿易股份有限公司被‘羅傑帽子’股份有限公司占有百分之四十七的股份，又被白川裙子科技咨詢公司占有百分之三十八股份。‘羅傑帽子’公司通過融資方式又吸納壹萬股羅傑美食城的股票，但他們二者間都受壹家叫做‘明羽褲子’投資發展銀行進行控股，是通過股份交換形式的，但是明羽褲子銀行又有百分之十八股份被‘羅傑笨蛋’投資信托公司控制，但是‘羅傑笨蛋’投資信托公司在財務是個空盒子，這主要是為了對付稅務局的——它的主要財務依靠還是羅傑貿易股份有限公司，但是它的納稅卻是在‘明羽褲子’銀行的帳面上體現——是不是，很簡單吧？我壹說妳就明白了吧？”
　　白川聽得發昏，終於明白了壹件事：她壹萬年也不可能明白。
　　明羽氣急敗壞進來：“大人，不好了！我的兩家公司和壹家銀行都給‘吞並’了！”
　　“怎麽回事？”
　　明羽喘了口氣：“事情是這樣的，剛才不知道哪裏來了條野狗，把我的皮包給叼走了，於是我的公司就這樣被它吞並了！”
　　十月二十日，秀字營開始向遠東腹地移動。
　　沿途的紫川王軍大驚失色，紛紛發出警報：“數目驚人的叛軍大隊在向得亞行省前進！”、“發現大股叛軍在向雲省集結！”壹座又壹座的烽火臺被點燃。
　　他們戰戰兢兢前來攔截，卻看到秀字營的長官紫川秀很神氣地出來說：“弟兄們辛苦了！我是秀字營長官紫川秀，他們是我的俘虜！”
　　其他部隊的士兵們眼看著浩浩蕩蕩的連武器都沒有解除的叛軍大隊，驚訝得目瞪口呆。
　　紫川秀趁機說：“各位，妳們出來很久了吧？是不是很懷念故鄉的食品？妳們多久沒有嘗過美酒的滋味了？幹饅頭壹定很難以下咽吧？是不是感到在這裏生活很不便利？生活很苦悶吧？……歡迎妳來到秀字營！”
　　士兵遠征，生活本來就艱苦，在這個地方連牙膏都沒個地方買，秀字營給他們帶來了美食、美酒、新的衣服、鞋子、生活用品——當然，價格是稍微那個了點，但當兵的餉銀還是不少的，就是怕在野地裏沒處花。
　　壹傳十十傳百，整個遠東的家族王軍都知道了：秀字營有全遠東最好的夥食、最陳的美酒、最全的貨物、最新奇刺激的玩樂……壹時間，來客如潮水，特別是剛發薪水的日子。
　　當然，也有秀字營不能滿足的需求，像有其他部隊的幾個軍官就偷偷扯住紫川秀問：“有沒有……那個……那個花姑娘的幹活啊？”
　　紫川秀很遺憾地回答：“抱歉，鄙公司暫時還不開展這方面業務。”看到軍官們失望的樣子，他又同情地說：“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他把自己的壹本《花花公子》賣了個天價。
　　但是光賺士兵和軍官的錢還是不能讓紫川秀滿足，他還打發大批的叛軍俘虜到各地村落進行宣傳：“十月二十五、二十六兩天在某某山坡上進行商品大展銷！”
　　如他所料的那樣，整個行省都驚動了，成千上萬的半獸人、蛇族、精靈怪、矮人紛紛拿著自家出產的鉆石、金沙、晶體石來換取食鹽、藥品、食品、布匹等生活必需品，盛況空前。
　　在各個礦產地，由於起義軍隊趕跑了原來的主人，開采出來的鉆石沒人征收了，於是采礦的工人們就拿著壹籮筐壹籮筐的鉆石來交換生活用品。
　　商人高興得不得了，他們積壓的商品很快銷售壹空，紫川秀打發明羽師團保護商人們回去繼續進貨再來，繼續向東挺進，賣個不亦樂乎。
　　秀字營就似壹股旋風，從西往東，經過之處所有的財富都給刮得光溜溜的，無分敵我……
　　最後，遠東戰區的最高司令明輝知道了此事，他部下的軍官跟他哭喪著臉說，三個月的薪水不到壹個晚上就在某個“明羽娛樂大世界”輸了個精光。
　　他極其憤怒，當即就義正詞嚴地寫信去痛罵紫川秀：“時勢多艱，家族上下務求團結壹心，以度國難！前線戰士正在舍生忘死，浴血奮戰，而紫川秀妳，身受家族兩代國恩，竟然在此危難時刻，壹心只想到自己的蠅頭小利，置家族大局於不顧，對自己同僚下黑手，私下用戰略物資通敵！妳，妳，若不改悔，小心軍法無情！”信的結尾還有幾滴顫抖的墨水，顯示明輝大人在寫信時候是多麽的心情激憤！
　　紫川秀的回信只有壹行字：“給妳百分之四股份！”
　　明輝回信措辭更加憤怒：“紫川秀，妳真的是無可救藥了！枉我對妳好生開導，妳竟然還是不知改悔，竟然想用區區百分之四就想收買賄賂我堂堂統領處委員、遠東戰區最高司令員明輝統領！這是對我人格的最大侮辱！”
　　紫川秀回信：“百分之五！不幹拉倒！”
　　明輝回信：“成交！”
　　秀字營的生意越加地紅火，向遠東腹地縱深壹步步推進，在各行省開設分公司，設立辦事處。在遠東進行戰鬥的各部隊當中，唯有秀字營是最讓其他部隊羨慕的。
　　在別的部隊啃幹饅頭、喝臟水的時候，秀字營官兵吃的是牛排西餐，喝的是白蘭地；別的部隊都是衣裳襤褸破舊不堪，唯有秀字營是衣服光鮮筆挺，氣色紅潤。
　　原因無他，就是因為秀字營的後面總是跟著幾千輛補給的車子（受利潤的吸引，參加的商人越來越多了），上面滿載著新鮮食品美味，還有就是秀字營每個月都會發下大筆大筆的股票紅利，士兵們腰包裏塞滿了鈔票，全軍上下像神壹樣崇拜紫川秀。
　　當然，也有虧損的時候。
　　某天，在倫郎行省，壹群蛇族打劫了“羅傑貿易股份有限公司”的運輸車隊。
　　紫川秀勃然大怒，在帳本上“營業外開支部份”寫上了重重壹筆，然後找來羅傑罵了個狗血淋頭。
　　憋了壹肚子氣的羅傑召集部下，宣布：“這個月大家的紅利被扣了！”
　　羅傑師團的士兵們激怒得像狼壹樣“嗷嗷”直叫，然後在羅傑的帶領下追殺那群蛇族近千公裏，哪怕直到深入叛軍占領區域都不怕，經過壹番惡戰，用馬刀將對方砍得屍橫遍野，搶回了貨物。
　　蛇族的叛軍總算見識了什麽叫“流氓本色”，但事情還沒有完——秀字營的另外壹個股東明輝憤怒紅利減少，派來大隊步兵將他們的老窩給端了，壹把火燒掉。好不容易逃生的最後殘余幾個蛇族不幸又碰上了壹群怒氣沖沖扛著標槍、狼牙棒的半獸人，自稱是什麽“阿裏巴巴”公司的經理們，將蛇族殘兵壹個個全部剝了皮。
　　消息傳開了，整個遠東的叛軍和盜賊團夥都在相互告誡：“千萬不要惹秀字營啊！”
　　眼盯著白花花的銀子、黃澄澄的金沙、明晃晃的鉆石壹堆堆潮水般湧進自己的口袋，紫川秀樂開了心，把它們全部塞床底下，覺得壓著這麽壹堆財富睡覺起來特別地香……
　　十月五日，斯特林率領中央軍離開了雲省，進入了得亞行省。
　　得亞行省和伊裏亞行省都是以人類居民為主體，當席卷全遠東的大叛亂爆發時候，行省總督古藍頗有名將風度，處險不亂，招募當地居民組織了近十萬人的行省守備隊，與領近的伊裏亞行省的守備部隊互為呼應，兵力雖不足以平叛，守備行省卻是足夠的了。終於使這兩個行省成為遠東唯壹沒有遭受戰火蹂躪的地區，人們生計得以維持。
　　自雲省的山澤泥沼中跋涉出來，斯特林終於可以喘了口氣。回到了煙火人間、花花世界，看不到兩軍相交、白刃格鬥、性命相搏的慘烈場面，眼見鄉村和睦恬靜，繁華都市車水馬龍，酒紅燈綠，沿途商家吆喝叫賣……種種世情俗態，入眼都覺得陌生新奇，腦子裏刀槍血腥的影子這才漸漸散去。
　　他是以統領身份指揮軍隊的高級官員，所經過之處，家族各地守備官員無不遠接近送、極力奉承，萬民空巷煙火爆竹香花美酒，前來瞻仰王師軍隊威武隊列。而且每到壹地，當的貴族、士紳、官員紛紛前來宴請這個“中央軍統領大人、戰功卓著的家族第壹名將且深受總長寵信的、前途無量的重量級人物”，個個熱情似火，口吻親熱得仿佛跟斯特林壹出世就是光屁股的好友，口口聲聲：“大人務必賞光，給個面子！”
　　斯特林又是個好脾氣的，誰也不想得罪，結果是往往給人半請半綁票似的架走。
　　但是，他在前線習慣了清湯淡水，壹下子每頓都是山珍海味、杯觥交錯的，腸胃實在難以承受，不到三天就開始上吐下瀉……
　　不單是他，中央軍從副司令長官、參謀長官直到下面的師團長們都壹個接壹個地在宴席上倒了下來。
　　這群帝都出身的軍官這才曉得遠東貴族生活奢華得厲害。
　　直到得亞行省的首府得亞市，斯特林的病情稍有起色，壹張帖子就催命鬼似的發了過來：“得亞行省總督古藍、省長柳子風、伊裏亞行省總督伊林寧、省長羅林雙及行省官員、貴族為欽命平亂大使、中央軍統領斯特林大人及麾下眾位將領接風洗塵！”
　　斯特林實在不耐煩見那群齷齪官員，問參謀長唐平：“能不能不去？”唐平搖頭：“大人，他們職位雖然說只是紅衣旗本，但現在我們的糧草供應還是要靠得亞和伊裏亞行省兩個省區，而且就說古氏家族，本就是遠東的名門望族，遠東二十三個行省的總督和省長中他們家的人就占了九個，還有那個古藍和羅林雙都是元老會成員，過去的哥應星統領大人在世時候聽說也得對他們客客氣氣的——這個面子不能不給。”
　　斯特林苦笑著說：“知道了，這又是個不能得罪的。大家準備下壹齊過去吧。”
　　當地的官員和貴族確實禮儀周全，在府邸的大門外遠遠地就列隊恭候斯特林壹行，斯特林深感不安，還沒來得及講話，好幾捆鞭炮同時就劈哩啪啦地轟響起來，壹群人就如同蒼蠅找到屎似的馬上“轟”地圍了過來，壹張張笑臉，壹句句問候：“大人路途車馬辛苦了！”、“大人旗開得勝，名震天下！”、“大人為吾等萬民操勞辛苦，遠東民眾同感恩惠！”、“斯特林大人少年高誌，將來必定前途無量，鴻程萬裏！”
　　斯特林忙著壹壹回應的時候，壹個著軍服的官員上前行禮：“下官古藍參加大人。”
　　斯特林忙回禮：“古藍總督閣下辛苦了！”細細打量面前的中年人，肥胖而臃腫的身軀，白白胖胖的臉，保養得很好，隱隱透出抹酒色過度的蒼白，紅紅的酒糟鼻子，雙眸無神，眼珠裏泛著血絲。第壹眼，斯特林就把他歸進了酒囊飯桶、紈絝子弟的類別，卻在暗暗稱奇：傳言中古藍總督在危難關頭處驚不亂、鎮定自若，難道就是這麽壹個酒色之徒嗎？嘿，世上還真有人不可貌相哩！
　　古藍以主人的身份給斯特林壹壹介紹宴會的其他參與人員：得亞行省的省長柳子風，壹個幹巴巴的老頭。壹見到他，斯特林就聯想到了軍隊中儲備用的風幹肉片，他的年紀比古藍大上很多，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卻事事以古藍為馬首是瞻，連問好說幾句話，他也不時偷偷望古藍的臉色幾次，讓人不解。按理說，行省總督與省長是平階官員，只不過壹個管軍務壹個管民政罷了。伊裏亞行省的省長羅林雙，壹個臉色蒼白的青年。
　　斯特林友好地說：“羅閣下，妳好！”
　　羅林雙迫不及待地炫耀說：“斯特林大人，或許妳還不知道，算起輩份來的話，羅明海大人是我的遠房二叔父哩！”
　　斯特林再打量這個渾身上下貴族驕橫氣息十足的年青人壹次，嘆氣說：“羅明海大人的遠房侄子閣下，妳好！”
　　這麽幾個人中唯壹讓斯特林看得比較順眼的是伊裏亞行省的總督伊林寧。
　　他中年，身材魁梧，氣宇軒昂，舉止幹脆俐落，措辭有禮而有分寸，相對於其他官員們表現出的那種奴顏婢膝的嘴臉，斯特林倒是對他觀感不錯：“這還像個軍人的樣子，就是嘴邊老掛著絲冷笑，看起來很陰。”
　　在座的紅衣旗本級別的官員除了他們外，還有幾個來自淪陷省區的省長和總督，他們自己的轄區已經叛亂糜爛，都是前來得亞行省避難的。
　　壹陣鞠躬、作揖、行禮、問好、握手、抱肩、拉手、寒暄後，大家終於都入了席，古藍敞開了嗓子喊：“今日為斯特林大人和中央軍諸位大人接風洗塵，請各位盡請隨意！”
　　在豐盛的宴席上，斯特林表現得不矜不持，隨和平易，和貴族們壹壹述話，輪番勸酒，侃侃而談，風采照人，大家無不傾倒。
　　席間有人提起當前的大叛亂，在座人士無不對叛軍的無恥狡詐、背信棄義、殘忍無道而扼腕痛恨。
　　從邊境省區逃難來的總督魯海痛恨地說，自己本來擁有七個半獸人師團、三個蛇族師團的將近四萬余人的軍隊的，後來叛亂壹起，他們馬上就反叛了，令他損失慘重，否則他也有力量與叛軍壹搏，不至於狼狽逃離了。大家同聲安慰他說：是啊是啊，那群賤民叛軍就是這樣無恥，不講信義的。
　　坐斯特林右邊的伊林寧嘴角露出壹絲笑意，斯特林猜想這其中大有文章，輕聲問：“怎麽？他說的不對？”
　　伊林寧嚇了壹跳，忙說：“沒有什麽，下官多事了。”
　　斯特林含笑，詞鋒卻銳利得如刀：“怎麽，伊林寧閣下不肯跟我說？”
　　伊林寧頂受不住，湊近他耳朵邊輕輕說：“魯海逃難來我們這裏的時候，光是大小老婆就有壹個中隊，行李中金條鉆石足足有幾車子。”
　　斯特林皺眉，輕輕說：“他壹個守備官員怎麽這麽有錢？”
　　伊林寧小聲說：“他的軍隊名義是五萬，實際上不到兩萬人，那三萬多人的薪水都落他口袋裏了！就算那兩萬士兵也只發他們三分之壹的薪水。我要是他部下，不反才怪！”
　　斯特林壹驚：“喝兵血，吃空餉？”
　　伊林寧點頭，斯特林的臉色沈了下來，兩人都不再出聲。
　　有個老貴族哭泣著說，他想不通為什麽他對其他種族的人如此友好，“照顧他們得無微不至”，他們卻如此忘恩負義，竟然要造反！伊林寧冷笑著跟斯特林說：“確實是無微不至了！在他領地裏，半獸人連刷個牙都要交稅。”
　　還有幾個貴族在議論他們家鄉那裏的非人類種族兇殘異常，見人類就殺。大家壹起贊同，都說這群賤民不知好歹，家族對他們如此大恩，居然不思回報，還逆主犯上，侵犯人類——特別是人類貴族——的神聖權威！該全部殺光了事！
　　還有人說：“以前的哥應星統領——他人都死了，本來不應該說他壞話的，可就他不好，對那些賤民心慈手軟的不夠強硬，老是偏袒賤民欺負我們貴族，如果那時候對他們更狠壹點的話，今天說不定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了。又恭維斯特林大人對叛軍真是殺得好殺得妙，堅決果斷，跟那個膽小怕事的哥應星真的不壹樣！”
　　說完以後大家都看斯特林的表情，見斯特林臉色淡淡的不置可否，於是大家都知道這個馬屁拍在了馬腿上，沒有人附和笑。拍馬屁的人自己幹笑兩聲，就趕緊埋頭吃菜不敢擡頭了。
　　斯特林輕聲問：“這是個什麽人？”
　　伊林寧同樣輕描淡寫回答：“郎格行省的省長唐過。”輕聲說：“他平時剝削蛇族、敲詐半獸人伸手要錢時候勁頭十足，亂子壹起，下令全省官員‘堅守崗位不得擅離’，自己卻腳底抹油溜了；跟著他笑的那個大胡子是加林行省的總督，當初叛亂才起來，叛軍勢力還不強，眼看明斯克行省首府被包圍時候，他帶著三萬多部隊近在咫尺卻不敢去救援鎮壓，藉口說：‘我們要保衛加林，絕不離開壹步！’結果明斯克總督林威戰死殉國，叛軍真的大股大股地撲向加林，這位‘絕不離開壹步’的好漢半夜裏居然丟下城池、部隊和百姓跑了，軍隊沒打就散了，叛軍進城去殺了幾萬人，屍體擺得滿街都……”
　　“不要說了！”斯特林厲聲打斷了伊林寧的說話，眼看著眼前的這群衣裳華麗、舉止優雅、笑容可親的“家族棟梁”，只覺得壹陣說不出的郁悶惡心。
　　席間的喧囂、歡笑、談話聲突然壹下平息了，大家不知道斯特林大人為什麽突然生氣大發厲聲，驚得都不敢出聲。無數憤怒的目光壹齊投向斯特林身邊的伊林寧：妳這個混球，居然敢惹斯特林大人生氣了！
　　眼見席間壹下寂靜無聲，斯特林覺察了自己的失態，擠出個笑容，夾了口菜慢慢品嘗，說：“這雞有點鹹了。”
　　氣氛壹下又活絡起來，大家都表態堅決擁護支持斯特林大人，壹個個說：“不錯不錯，這雞確實鹹了！”表情認真嚴肅，仿佛剛領會了斯特林大人的重要指示。有人還做報告似的當場總結個壹二三點出來：“關於雞為什麽做得比較鹹！”
　　身為主人的古藍看得清楚，明明是那個伊林寧跟斯特林竊竊私語，不知道怎麽的斯特林發火了。他本來今天還有點嫉妒伊林寧可以坐在斯特林身邊跟斯特林套近乎的，現在卻很幸災樂禍了：好啊！伊林寧妳這個家夥平時陰陽怪氣，這會兒馬屁拍錯地方了吧？
　　他決心要趁熱打鐵，湊近前去：“大人，今天的菜味道是重了點，回頭我叫人抽那個混蛋廚子去。大人，我們遠東有味特色菜，味道是很鮮美的，也不油膩，我們這就給妳上來。”
　　斯特林哭笑不得，沒想到隨意壹句話他們卻鬧成這樣。只見兩個傭人端著壹鍋白花花的豆腐似的東西上來。
　　伊林寧驚訝道：“是這個！”他望向古藍冷笑：“妳還真是舍得啊！”
　　古藍矜持說：“沒什麽，斯特林大人大地方出來的人，見多認廣，咱們遠東偏僻地方也沒什麽東西拿得出手的，這也就是我們下面的人對大人的壹點心意罷了。”
　　斯特林聽得驚奇，問：“這東西，很名貴嗎？那我可怎麽受得起？”
　　伊林寧和古藍壹齊說：“不名貴。”
　　伊林寧陰惻惻說：“這材料現在倒是很好找的。”
　　古藍笑容滿面：“咱們鄉下土包子，拿不出什麽好東西，家常便菜而已，就請大人嘗下吧。”
　　斯特林看這局面，自己勢必要第壹個嘗，不然大家都不肯動筷子的，微笑著說：“那我可就不客氣了。”伸手拿勺子舀了壹勺，細細品味，果然是美味，滑嫩而不膩，鮮美可口。
　　同來的中央軍軍官們也嘗了，同聲贊好，只是大家都說不出來這是什麽材料做的，這般美味。
　　古藍熱情說：“沒什麽，大人覺得還能入口的話，以後大人在我省區停留期間，下官每天都給大人送壹份過去！”
　　斯特林連忙推辭：“不行不行，那太麻煩的。”不過他也好奇，問：“這到底是什麽材料做的呢？似豆腐，比豆腐更嫩；似雞蛋，又比雞蛋更鮮美——我竟然吃不出來？”
　　“也沒什麽。這麽壹鍋，也不過是十來個半獸人的腦子罷了，古藍大人，我說得對不對啊？”伊林寧冷冷說。他已經摸透這個斯特林的性格，深知古藍眼看就要倒黴了。
　　古藍笑道：“單是半獸人的腦子還做不出這般美味，我這次還加上了蛇族和精靈怪的腦漿——大人，您就別推辭了，就讓我給妳天天送吧？要不，我把做法寫給妳？這東西材料不稀奇，我們有好多奴隸，又抓了大堆的戰俘。關鍵是做法，要新鮮，要生生地把腦殼敲開還得讓他們活著，拿個特制的勺子舀，才能取出新鮮的——大人，您的臉色不對？”
　　斯特林臉色蒼白地站起來：“洗手間在哪裏？”唐平等中央軍軍官早已經飛快地跑到門後大口大口地嘔吐起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傳來轟隆的聲音，越來越大聲，宴席中大多是軍人，已經聽出來了：這是大隊軍隊在行進的聲音，而且這聲音越來越逼近！
　　大家不禁面面相覷，互相詢問：怎麽回事？誰的部隊進城了？
　　我沒有啊！我也沒有。那是叛軍嗎？附近沒有叛軍大隊啊？何況城市裏面駐紮有三萬守備部隊，還有斯特林將近十萬的精銳中央軍，哪裏有這麽不上路的叛軍敢來找死啊？
　　古藍的壹個衛隊士兵匆忙沖進宴席中，湊近古藍耳朵邊上說了幾句話。古藍立即臉色大變，連話也不及說跟著衛兵出去了。
　　斯特林覺察勢頭不好，轉身吩咐唐平：“拿我的調兵令，把我的直屬師團和文河師團叫過來。”唐平立即帶上幾個軍官，快步出去，但不壹會他就回來了，向斯特林報告：“大人，總督府被武裝士兵包圍了，我們出不去！”斯特林壹驚，問：“他們是哪裏的部隊？”
　　“他們不肯說，不過照衣著來看，應該是得亞城的守備部隊。”
　　斯特林心頭驚駭：得亞城的守備隊？那不就是古藍的部下嗎？他想幹什麽？後悔當初來赴宴時候太過放心，竟然連警衛隊都沒有帶來，現在禍起倉促……
　　他起身四望：“古藍總督在哪裏？”賓客們都壹齊尋找，卻不見了古藍的蹤影！
　　斯特林心頭震撼，臉上卻若無其事說：“不要緊，副司令員秦路還留守大營，看到事情不對，壹會他就會帶人來接應我們的。”
　　聽到斯特林這話，宴席間眾人都松了口氣，安心下來。參謀長唐平卻依舊愁眉不展：秦路就算覺察事情不對馬上帶人過來，也要半個鐘頭後，但眼前如果古藍馬上發難的話，就憑席間這十個不到的中央軍軍官絕對撐不到援軍到來。
　　斯特林轉頭回看大廳眾人，包括行省省長柳子風在內壹個個臉色發白，驚惶失措，顫抖個不停。那個剛才還很囂張的“羅明海大人的遠房侄子”羅林雙現在竟然怕得坐都坐不穩了……斯特林嘴角露出壹絲輕蔑的笑容，卻也明白了，事情跟他們沒關系。
　　但還有壹個人在若無其事地大口吃菜，喝酒，嘖嘖有聲——伊裏亞行省的伊林寧總督。
　　斯特林心念壹動，湊近去問他：“妳壹定知道是什麽回事吧？”
　　伊林寧停下手恭敬地回答：“大人，您就等著看好戲吧！古藍的守備部隊兵變了！”
　　斯特林冷冷看著伊林寧得意的笑容，說：“妳跟我來。”轉身首先向飯廳外的走廊走去。
　　伊林寧壹楞，連忙起身跟上。
　　走廊裏靜悄悄的沒有人。
　　斯特林站定了：“妳煽動的兵變？”他頭也不回地問跟在背後的伊林寧。
　　伊林寧大驚，連忙辯解：“大人，這可跟下官沒關系啊！下官怎麽也算是家族官員，怎麽可能幹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啊？何況，士兵都是古藍的部下，我怎麽指揮得動啊？何況……”
　　斯特林仿佛根本沒聽見伊林寧的辯解，轉過身來笑吟吟問：“妳策劃的兵變？為什麽要幹這種事情？”
　　“大人！下官只是碰巧知道古藍的部隊不穩，隨便亂猜的，當不了準的……”
　　“碰巧？”斯特林微笑，“妳‘碰巧’就坐我邊上，別人說話時候又‘碰巧’笑了，讓我‘恰好’看見，又‘不小心’說了很多事情給我聽——真那麽‘碰巧’啊，他們的事情妳都知道得壹清二楚……更‘碰巧’的是，古藍的部隊要鬧兵變，他自己都不知道，妳卻未蔔先知了！”
　　斯特林微笑著：“總督閣下，我的朋友帝林跟我說過句話，我壹直都記得很清楚的：壹次是偶然，兩次是巧合，第三次就是——”他湊近伊林寧的耳朵邊，輕聲說：“惡意事件了！現在，策劃惡意事件的伊林寧總督閣下，妳到底有什麽打算，現在可以說出來了。”
　　伊林寧臉色蒼白：“大人，下官真的沒有什麽惡意的，下官只是想……”
　　“妳只是想：第壹、遠東本來有三個副統領編制的，雷洪叛變了，就有了壹個空缺；第二、副統領歷來是從紅衣旗本提拔的，遠東二十三個行省當中，唯有妳鎮守的伊裏亞行省和古藍鎮守的得亞行省沒有淪陷，功勞最大，妳們兩個是最有資格競選副統領職位的；第三、如果古藍部下搞兵變，就算平息下去也必然惹得我很不高興，他也失去了和妳競爭的資格，那遠東副統領的位子這個肥缺就穩當當落妳手中了——妳想的是不是這個呢，伊林寧總督閣下？”
　　斯特林臉上還是掛著溫和的微笑，說出的話卻句句誅心刁鉆。伊林寧給他轟得方寸大亂，這才知道，這個總是掛著和善笑容的、仿佛壹心只知道打仗、對政治很迷糊的年輕統領竟然有這般洞察入微的判斷力，“君子可欺之以方”這句話對他根本不適用。伊林寧壹直以精明強幹自詡，可是在斯特林面前壹站，感覺就像個赤裸裸嬰兒壹樣不到壹秒鐘就給對方看透看穿，可笑自己還沾沾自喜，以為已經將這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掌握在了股掌之中。
　　在這樣壹個對手面前，唯壹也就是最好的辦法就是說老實話。
　　“大人，下官承認，確實有過妳說的這樣的想法，妄想升任遠東副統領。”
　　斯特林的口氣和緩下來：“水往下流，人往上爬，妳已經是紅衣旗本了，想百尺竿頭再上壹層那也是人之常情。妳為家族孤軍堅守死地，保護了幾百萬人的安全，是有很大功勞的！但妳不應該采用這種手段，誣陷同僚，甚至要煽動部隊兵變……”
　　“大人。”伊林寧打斷了他的說話，“您認為我剛剛所說的是汙蔑？”
　　斯特林不出聲地看著他。
　　“大人，我承認，我的動機確實齷齪，想升官發財，想故意表現讓您註意我、記得我，想要您在統領處會議上提上那麽壹兩句：‘我看伊林寧那人不錯，值得做個副統領！’我承認，比起過世的遠東統領哥應星，他清廉剛正壹文不取，我不如；比起在明斯克堅守城池殉國的林威總督，我也不如。我承認，我也吃點空餉，大概虛報十五個士兵的名額，不然紅衣旗本的薪水實在也太少，不夠應酬開支；我也貪生怕死，打仗時候老躲在士兵後面喊：‘弟兄們，向前沖啊！’這些，我都承認！”
　　“但是。”伊林寧露出咬牙切齒痛恨的神情，“比起屋子裏面那群人渣，老子就是拉泡屎也比他們幹凈壹百倍！”
　　“大人，您不信？您問我要證據？簡單，這群混蛋自己坐那裏本身就是證據！唐過是郎格行省的省長，現在郎格行省已經陷落了，死傷軍民無數，為什麽他就安然地坐那裏？魯海是杜莎行省的總督，是負責守衛該行省的守備官員，他為什麽跑到得亞行省來了？大人，您還需要什麽樣的證據啊！這就是他們丟棄民眾、丟棄軍隊、丟棄領地逃跑的證據！林威總督死了，討伐軍司令李奇紅衣旗本死了，三十萬遠東軍士兵死了，上百萬無辜的百姓死了，可他們為什麽還能活著，在這裏逍遙快活？他們可是造成這壹切的罪魁禍首們啊！
　　“他們平時橫征暴斂，半獸人已經窮得連褲子都穿不上了，拿著個樹皮遮羞，就這樣了還是要征稅！交不出的就打得嗷嗷直叫，狼哭鬼嚎的！他們簡直是——畜牲！對，就是畜牲！剛才您已經看到了，活吃人腦對這群人渣來說算不了什麽新鮮事情，有些事情光是聽著都覺得讓人毛骨悚然了，我就不說了，免得嚇著大人您了！
　　“好了，他們惹得民憤處處，狼煙四起了，惹得每壹個半獸人、蛇族、龍人都對我們人類恨得牙齒咯咯作響時候，他們就趕緊開跑了——坐著輕便馬車，帶著衛隊、帶著百萬身家、帶著大小老婆跑——剩下了根本沒有抵抗能力的老百姓，給叛軍殺了泄憤！他們做了孽，卻讓普通的百姓和士兵承擔！遠東有幾個省區，本來是最繁華的人煙密集區域，現在大人您去看，除了死人骷髏外連個屁也找不到！”
　　斯特林安靜地聽著伊林寧激動的演說，心裏卻旋起了壹陣又壹陣波浪。結合壹路過來的見聞，他知道伊林寧所說的是真話，其實就看著伊林寧激憤得通紅的臉也知道：這個人現在說的不可能是假話。
　　他平靜地說：“還是有不錯的官員的，除了林威總督以外，古藍總督不也是堅守了崗位沒有逃離嗎？”
　　“哈……哈！”伊林寧誇張地笑笑，“古藍？他比上面那幾位還要無恥！如果他真那麽‘忠於職守’，他的部下吃飽了撐著鬧兵變啊？”
　　伊林寧接著告訴斯特林：“遠東叛亂壹起，古藍就慌了手腳，下了個荒謬到絕頂的命令，把得亞行省內非人類種族全部殺掉，理由是怕他們成為叛軍的內應。守備隊中的壹個平時很有人望的師團長帶領大家抵制不肯執行這個命令，告訴古藍，如果真這樣做了，只怕外面叛軍還沒有打進來，裏面的就先起義了！”
　　斯特林點頭同意：“說得好。這個師團長叫什麽名字？”
　　伊林寧回答：“他叫加西亞，任職是旗本。”繼續說下去：“接著就傳來王師在赤水灘大敗的噩耗了，古藍嚇得手腳都軟了，連夜收拾家產準備逃往瓦倫要塞。那個師團長加西亞知道如果讓總督古藍真的跑了，那整個行省上下就軍心渙散，不用打就散了。他當機立斷，帶人連夜把古藍抓了回來，軟禁他在自己的總督府裏，不讓他與外人接觸。自己以總督代理人的身份，發布命令，征集民軍，又把古藍的家產都拿了出來做軍費，好不容易組建了支將近十萬人左右的軍隊，全省上下團結壹心的將來犯的叛軍擊退，甚至在危急關頭，他們還過來救援過我伊裏亞行省。”
　　斯特林贊嘆說：“有膽有識！這個人在哪，今晚他有沒有來？妳介紹我認識下。”
　　伊林寧搖頭：“大人，他已經死了。”
　　斯特林驚訝：“與叛軍戰死了？”
　　“不，給古藍秘密殺了。”伊林寧感嘆道，“危機壹過，古藍又擺起了總督老爺的架勢，把加西亞召進了總督府，說要給他發勛章晉升。加西亞滿心歡喜地帶著幾個有功的軍官過來受勛，卻讓古藍埋伏下的衛隊給全部抓了殺了。古藍是為了報仇泄憤，也害怕加西亞將他的醜事報告妳。至於孤軍堅守、力挽狂瀾的事跡，不好意思，就全部變成了古藍總督大人的功勞了。這個事情很秘密的，外面還不知道。現在外面的守備隊是加西亞的部下，來找古藍要他們的舊長官的。我倒是想看看古藍怎麽跟他們交代！”
　　斯特林沈默了好久，問到壹個最關鍵的問題：“妳是怎麽知道的？”
　　“大人，古藍動手殺加西亞前，問過我想我派些人過來幫他，因為加西亞在士兵中很有威望，他不敢用自己的守備隊。我沒答應。守備隊兵變前，也聯絡過我的部隊，想兩個行省的駐軍壹起幹，聲勢更大點。大概我平日待部下還不算很壞，我的部下也沒有答應，還通知了我。”
　　“妳明知道古藍的部隊要兵變而沒有通知他？”
　　“大人，我不是古藍的爹，他也不是我兒子，我幹嘛要通知他啊？大人，您不用擔心，這次兵變完全是沖著古藍壹個人來的，只要您亮出身份，那群大兵是絕對不敢得罪您的，您可以放心地回去，沒有人敢攔您路的。”
　　斯特林深深地凝視著伊林寧，問出最後壹個問題：“妳為什麽要跟我說那麽多？妳不也和他們壹樣，是遠東的總督嗎？”
　　面對著斯特林的眼神銳利得有如實質，伊林寧毫不回避，坦蕩地回答：“大人，除了總督以外，我還是個人。”
　　第三集 血守帕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