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真實虛無

　　（A）
　　我匆匆忙忙的跑到綜合樓壹樓的時候，正好撞見元風和楠楠，元風奇怪的看著我：咦？十八，小淫呢？怎麽就只有看到妳壹個？
　　楠楠手裏拿著壹本什麽書，書的封面很漂亮，我點了壹下頭：啊，不知道，我，我先走了……
　　楠楠咬著嘴唇笑：十八，妳幹什麽這麽慌啊？我們壹起走吧，我也回女生樓。
　　元風也笑：好啊，那樣就不用我送楠楠回女生樓了，妳倆壹起回去就好……小淫？妳，妳怎麽也這麽匆忙的跑下來了？象搶劫似的，十八剛才也像妳似的跑了下來，妳倆今天好奇怪啊？
　　小淫也已經從樓梯上轉下來，我支吾的看著楠楠：我們，我們回去吧，壹會兒宿舍樓快要鎖門了。
　　元風輕輕的笑了：十八，妳幹什麽那麽著急，壹個人的心跳次數是有限的，妳要是老是這麽著急，妳會受不了的，哎，小淫，妳同意不同意這個理論？
　　小淫咬著嘴唇，看了我壹眼，沒有說話。我有點兒受不了，落荒而逃，我聽見元風在我背後笑著，還有楠楠間或的笑聲。
　　回到宿舍，壹開門，就看見許小壞陰沈的臉部表情，宿舍裏面沒有別人，只有和我許小壞兩個，許小壞好像還很生氣的樣子，我沒打算理她，我們根本就不條繩子上的人，我喘了口粗氣，坐到床上，旁邊放著小淫那件被我洗壞了的襯衫，我慢慢拿起來，心跳已經逐漸的緩和了。
　　我正在沈思的時候，許小壞氣沖沖的站在我面前，我發楞的擡頭，看見許小壞憤怒的臉，許小壞哼了壹下：十八，我告訴妳，妳少跟我來這套，晚上妳幹什麽跟我發脾氣？啊，妳是不是膽子大了妳？還有，我警告妳，不準妳和小淫談戀愛，這句話應該我說才對，妳聽到了沒有？？
　　我站起身，許小還雙手抱在胸部，鄙夷的看著我：人窮就要有窮的本份，不要去做那些不適合自己做的事情，妳明白麽？妳以為我不知道麽？小淫的底細我早就查清楚了，我還告訴妳，象小淫那樣的男人，怎麽可能看上妳，妳最好擺正妳的位置，那樣壹個把和女生上床都不當回事兒的男生，妳以為妳有多麽偉大麽？妳別以為我不知道，妳跟那樣壹個男生混在壹起，妳以為妳可能清白麽？少在我眼前擺出壹副守身如玉的神情，哼。
　　我咬著牙齒：許小壞，妳以為我不會打妳是麽？
　　許小壞從鼻子裏面發出嗤笑聲：信，我當然信，不過十八，在妳動手之前，我要妳想清楚壹件事情，那就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就是有這個好處，我隨隨便便的拿出壹些錢，就可以雇到人揍妳壹頓，根據給的錢不同，我想把妳打成什麽樣子就打成什麽樣子，妳信不信呢？
　　我握著拳頭的手終於沒有舉起來，許小壞哼：妳還不傻，說不定妳並不害怕被別人打，但是我想妳肯定會害怕花錢，哎，十八，要是我找人把妳揍了，妳說妳住進醫院裏面要花多少錢呢？我知道妳好像很心疼錢哈。
　　許小壞高傲的擡起頭，錯身的時候撞了我的肩膀壹下：哎，我告訴妳，不要整天看著那麽壹件破襯衫，知道麽？妳有本事買麽？妳有那個錢買麽？窮人就應該有窮人的本份，超越了這個本份，對妳沒有什麽好處，妳不是那麽傻的人，我說的話妳應該清楚，還有，想要靠身體牢牢抓住壹個男人是根本不可能的，我知道妳之前夜不歸宿，估計都用在這個上面了，哼，之前我還想過，妳那麽缺錢，要是妳肯把小淫讓給我，我本來也不想讓妳吃虧，但現在，很可惜，我沒有要付錢的興致了，還有那個小諾，我壓根兒就不愛搭理她，壹個小屁孩兒而已，以為我會怕她麽，哼……
　　許小壞重重的摔了房間門，我頹然的坐到床上，壹瞬間，我的眼淚像是水壹樣的流了下來，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又做對了什麽？為什麽好像每個人都跟我為難。是，我是買不起那件叫什麽聖羅蘭的襯衫，我寫七千個信封還是不夠那個價錢，人窮就要有人窮的本份麽？我他媽的時候靠身體想要留住壹個男人了？？沒有錢，連底氣也沒有了，始終沒有把拳頭打出去的力量，我不過二十壹歲，我也很想靠著別人的肩膀，我也想靠著壹個安全的地方，可是我能靠誰，我還能靠誰？還有誰能讓我靠著麽？？？我就連自己喜歡的人，不管有多少次機會我都不會說出口，告訴他哪幾個字，這些年長期積累的卑微和軟弱，已經讓我習慣在孤獨中活著了，我只知道自己的委屈也好難過也好，我憑什麽把自己的東西讓別人背負？
　　我靠在床鋪裏側的墻壁上，感覺有說不出的累和委屈，轉頭看到身邊壹本書，是我放著存折的書，在大學裏面我有開兩個存折，壹個存折是存學校的學費，只要存進裏面的錢，我絕對不會動，只有壹種情況下會動，那就是學校要收學費了朱檀付給我寒假其間的稿費還有部分家教的費用都已經被我存在了第壹個存折裏面；另壹個存折，是存著我生活費的存折，裏面的錢零零散散，最多的時候，壹次會去銀行取100元，最少的時候我會在銀行取30元，那個時候，每個星期的夥食費是30塊，只能少不能多壹分錢，30塊和50塊之間的錢數是我取得最多的數字，在存折裏面密密麻麻的印著操作人員的印章，這就是我的生活，如果在吃飯和戀愛之間選擇壹個，我會選擇吃飯，不吃飯我會餓死，但是不戀愛，至少我還能活著。
　　小諾回來的時候我還在看著存折上的數字發呆，小諾驚訝的看著我：十八，妳怎麽了？
　　我用手在臉上胡亂的抹了幾下：沒事兒。
　　這個時候不知道怎麽搞得，我很想做兩件事兒，壹是喝酒，壹是抽煙，在想著這兩件事兒的同時我都會想到小淫，想到他在我身邊陪著吸煙，看著天空發呆，或者說著很百無聊賴的話，雖然很多都是廢話。
　　我嘆了口氣，想呼阿瑟，但是想到阿瑟可能會和別的女生約會，佐佐木要陪著師姐，元風更是遙遠的不可觸及，陸風餅小樂不在學校，肖揚也回西安實習了，易名現在有小丘，我能找誰？我突然之間就覺得自己很可憐，可憐到難過的時候連壹個安全到沒有什麽界限的朋友都沒有，或許有，只是我覺得好像都不安全。
　　小諾著急的在我旁邊坐著：十八，妳倒是說話啊妳，妳怎麽了這是，光是流眼淚，妳平時不這樣，是不是誰欺負妳了？妳說啊？
　　我放下手裏的存折，勉強看著小諾笑：沒事兒，我就是太高興了，七千個信封快要寫完了，我很快，很快就會有幾百塊錢入賬了……
　　說到後面我的眼淚又再次流了出來，幾百塊錢入賬？我就會高興成這樣麽？
　　我匆忙的下了床，推開宿舍門往外走，小諾在我身後喊：十八，妳瘋了，快要熄燈了……
　　（B）
　　下到宿舍樓的時候，有很多男生和女生聚在壹起，都是情侶，估計要關門了，我往樓梯下面跑的時候，我聽見有人喊我名字，我回頭，看見元風愕然的表情：十八，妳幹什麽去？要鎖大門了，十八，妳站住，妳去哪兒？
　　我心虛的快速往校園外面跑著，剛才元風和楠楠在樓梯處聊天，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我這麽失控。
　　跑了壹會兒，在穿過學校憩園的時候，我停了下來，重重的喘著粗氣，我這才想起來，女生樓馬上就要關門熄燈了，靠，我跑出來幹什麽呢？真是瘋了，看來壹個人發狂的時候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我往回轉身，看見剛剛跟著我壹起跑過來的元風，元風有點兒氣喘籲籲：十八，妳怎麽了妳？深更半夜還往校外跑？妳發什麽瘋啊妳？
　　我恢復了正常的呼吸，苦笑的看著元風：妳也說我發瘋不是麽？既然是發瘋，還能知道自己在幹什麽麽？我這就回去。
　　元風攔住我，眼睛盯著我：十八，妳是不是發生什麽事兒了，平時妳不這樣失態啊妳？到底怎麽了？我早就想和妳聊聊了，壹直沒有時間，正好，就現在吧，妳別回宿舍了，妳有阿瑟房子鑰匙，晚上可以去他那兒，反正也是周末。
　　我吐了壹口氣，疑惑的看著元風：妳，妳找我什麽事兒，宣傳部的事兒不都是有計劃表麽？
　　元風搖頭：不是宣傳部的事兒，宣傳部的事兒妳做的壹直不錯，老師也說了，我說的是妳的心事兒，有些事兒妳不能不面對。
　　我臉壹紅，不知道元風到底知道了什麽，元風轉身：走吧十八，去外面，學校裏容易撞見紀檢部的隊員。
　　元風走在前面，我跟在後面，不知道說什麽好。
　　在校外附近的壹個很小的酒吧，元風笑著對我說：十八，今天我請妳喝酒，說實話，平時我是滴酒不沾，就是啤酒也不行，但是壹看到妳這麽能喝酒女生，我心裏特慚愧，呵呵。
　　我有些不好意思，元風給我叫了啤酒，他自己叫了果汁飲料。
　　我喝了壹口啤酒，元風若有所思的看著我：十八，其實，其實第壹次見到妳的時候，妳看我的眼神，我就很奇怪了，不過那個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妳會那樣看著我，像是再看壹個很多年的那種朋友似的。
　　我低著頭，不敢說話，橙汁飲料的顏色在酒吧的燈光閃耀下面變得靡麗刺眼，元風轉著手裏的飲料杯子：十八，小淫告訴我了，關於那個小意的事情，我才明白妳為什麽會用那種眼神來看我了。
　　完了，元風看來全部知道了，我不敢吭氣，元風攤開手笑：十八，壹個人和另外壹個人象，可能並不能說明那個人就是自己想的那個人，是不是？妳能喜歡小意很多年，這很好，畢竟是壹種很美好的回憶，很多時候得到這個詞語未必就是某個人真的就在自己身邊。
　　小意的笑容和元風的笑容混合的讓我有些糊塗，我無法分清誰是誰。
　　元風喝了壹口橙汁：十八，雖然我說過妳能喜歡小意那麽久是件很美好的事兒，可是妳有沒有想過，這麽多年來，妳對這種喜歡的執著到底是什麽？是真的喜歡還是回憶，或者是別的什麽？妳有沒有好好想想，畢竟六七年的時間，妳只是深深喜歡了壹個名字和壹張記憶中的面孔而已，這個人現在是什麽樣子，較之前有沒有性情上的變化，還能和妳合拍麽？有沒有也像妳喜歡他壹樣的喜歡妳呢？我總是覺得不大可能，這麽長的時間裏，連個具體的人都沒有，妳就能深深的喜歡壹個影子六七年，妳自己都不會覺得奇怪麽？
　　我喝了幾口啤酒，嘆氣：是啊，壹把荒蕪而已，我執著根本不存在自己眼前的男生這麽久了，我自己都忘了，我壹直以為只要自己能愛的刻骨銘心，能愛的久久遠遠的，能愛到永遠不忘記壹個人，那就是天長地久愛情，好像是這樣。
　　元風遲疑的看了我壹眼：十八，我只是隨口說，我有件事兒不明白，我說了妳別介意。
　　我側臉看著元風：什麽事兒，妳說。
　　元風咬了壹下嘴唇：十八，妳會不會是那種有些自戀傾向的性格，特別看重自己心靈或者身體感覺，哎，這在心裏學上有個專門的課題的，有的人，有男人也有女人，就特別執著自己的感覺，比如說喜歡上壹個人，好像非要證明給全世界看似的，就會不斷的挨著時間，增加自己喜歡某個人的時間來安慰自己的心裏，在潛意識中提醒自己說自己是壹個會愛壹次就會愛壹聲的那種人，所以這種人的生活並不好，潛意識中提醒捆住了自己的思維，時間長了會形成心裏障礙的，看著別人跟自己不壹樣的行為就會很不舒服，甚至更反常，也有心理學上說造成這個性格有時候是，是跟自己成長的環境有關，有自卑或者別的什麽……
　　我苦笑，我以為，全世界最不自戀的就是自己。
　　元風看著我笑了壹下：所以說，十八，妳的生活要改變啊，妳不能抱著壹個自己喜歡某某人的思想意識來提醒自己不放手，竟然在沒有具體到任何人的情況下，還會深深喜歡壹個人那麽久，這本身就是無法讓人想象的事兒，怎麽可能呢？沒有那個人的存在，妳要愛什麽？是空氣麽？還是十年前或者二十年前的影子，很多東西都過去了，執著本身有好的意思也有壞的意思，可是妳這樣，我感覺不到好，十八，妳第壹次盯著我看的眼神，我嚇了壹跳，妳看我的眼神好像，好像是我們在好幾百年前就認識了似的，妳陷進自己的潛意識之中真的很久也很深了，妳不能再這麽陷進去了，如果妳始終這麽陷進去，那麽妳這輩子也不能好好再愛任何壹個人了。
　　元風嘆了口氣，看著酒吧吧臺上的玻璃：十八，其實小淫很好，之前我也有說過他，可能是把感情當成了遊戲，可是他現在喜歡妳喜歡的很專情，其實我很早就看出他對妳的意思了，這個世界上，每個人身上都有壹個不好的叛徒，那就是眼神，任妳多麽精明多麽冷酷的人，但是看向自己喜歡的人的時候，始終會泄漏自己心底的秘密，小淫看的妳眼神就是那樣，至少在我看來是那樣，充滿了疼惜和柔和，還有忍耐，之前小淫有過很多女朋友，我從來沒有看見他有過現在象看妳的眼神，之前有玩世不恭、無所謂還有獵奇和沖動，看來啊，十八，男人的好或者壞，都要經歷女人，這話怎麽那麽象真理哈？
　　元風朝我笑了下，我已經喝到第三瓶啤酒了，苦笑：我無法接受的就是小淫過去的五顏六色，我真的無法接受，壹想起來就會難過，會很難過，有時候我也會想，如果他說謊說沒有那麽多讓我無法接受的過去，我可能還會難受的輕點兒，可是他偏偏全是說實話……
　　元風朝侍者招手，叫了另壹杯橙汁，看著我：十八，妳說妳無法接受的就是小淫五顏六色的過去，如果我沒有理解錯誤的話，言之意下就是妳並不是不喜歡小淫對不對，妳也喜歡小淫，就是無法接受他的過去而已，我這樣理解，沒有錯吧？小淫肯對妳說實話，侍因為他真的喜歡妳，男生都有通病，對自己喜歡的人都不想說謊，我對楠楠也是，我覺得如果我對楠楠說謊了，我就會心裏很難過，謊話不被揭穿的時候，真話的殺傷力始終是巨大的。
　　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這個晚上，和元風聊了很多，壹直喝到我朦朦醉了，元風起身結賬，招呼我：十八，走吧，我送妳去阿瑟那兒，快十二點了，也該走了。
　　這個小酒吧距離阿瑟租的房子很近，是從學校到阿瑟房子距離的壹半，只是隔著壹條馬路而已，我迷瞪的看著元風笑：哎，去阿瑟那兒，阿瑟沒有約女生吧，我怕撞見之後不好。
　　元風也笑：十八，其實阿瑟和小淫都很註意妳的感受，自從妳有了阿瑟房子鑰匙之後，阿瑟私下小淫說過，說是以後要是有和女生的約會也不能帶回來，所以如果有必要，阿瑟都會去賓館或者酒店……，大家都是像是兄弟壹樣的好朋友，怎麽可能只註重自己的感受呢？妳放心好了。
　　我心裏壹熱，說不出話來，元風送我到樓下：十八，我只能送妳到這兒，妳上去吧，我回學校了，我之前也因為學校的事情晚回去過，所以宿舍樓鎖門的大爺都會給我開門，也不會說我什麽，妳上去吧。
　　我慢慢轉身，微熏的感覺好像變得好暖，我看著元風：妳先走。
　　元風不解的看著我：為什麽，十八。
　　我苦笑：妳先走，走了就走了，我，我想起的人不是妳，妳走吧，不要回頭。
　　元風遲疑了壹下，點點頭：好，十八，我回去了，妳始終都要走出妳給自己設定的坑，躲在裏面不出來實在不是什麽好的生活，我走了，有時間和小淫好好聊聊。
　　元風轉身，朝前走，路燈把元風的影子拉的很長，我慢慢朝前走了兩步，輕聲說：小意，妳好麽？妳好不好？
　　我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可是那個時候我就是很想那麽說，我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變得很清晰，我看見元風慢慢的停住，轉身看著我，我的眼淚掉了下來，我虛弱的看著元風：妳不要回頭，我沒有叫妳，妳不要看我，不要往回走，妳誰也不是，妳接著走好不好……
　　元風猶豫的看了我壹下，慢慢轉身，慢慢的接著往前走，沒有再回頭。
　　我虛弱的慢慢的蹲在地上，在這個過了午夜的時間裏面，我的眼淚壹滴壹滴落下，那個我愛過很多年的影子，終於要在我的眼前消失不見了，即便是相似的部分也沒有剩下，那麽我的執著還剩下了什麽？還能剩下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