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天下，太平

　　此時，正是南方陰雨綿綿之季，不遠處燃燒著的南江天關，百家義軍火攻令江水沸騰，無數森林燃燒，狂湧的水汽上湧，將整個南天京乃至神木周邊的雲層都引動騰起，化作翻騰帶雷的積雨之雲。
　　而壹盞銀質銅線的風箏從榕樹的枝幹間穿梭而起，最後被蘇晝以雷法吸引，納入手中，纏繞在長槍之上。
　　——百家壹方，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才展開進攻的。
　　而蘇晝的建議，自然也在其中。
　　“多謝了，不易兄。”他低聲對遠處看不見的戰友道謝，然後看向正壹瘸壹拐，朝著天壇玉柱攀爬而去，掙紮著想要將滅度之刃取下的魔帝。
　　滅度之刃位於極高的位置，位置極深，哪怕是魔帝全盛，也並非壹時半會就能拔出，而此時此，它身軀半殘，在這麽長的時間中，更是只攀爬到了壹半。
　　轟隆！高高沒入雲層的銀質風箏，在水汽雷光中飄搖！
　　而後，雷霆落下！
　　“魔帝！”
　　就在這壹瞬間，蘇晝大吼壹聲，整個人高高躍起，在風助之力下站立在半空！
　　沒有更多話語，蘇晝將手中的靈鐵長槍扔起，以氣禦槍，以槍禦雷！伴隨著壹聲霹靂炸響，禦五極神雷真法發動，青藍色的雷霆從周圍的積雨雲中匯聚，轟擊在風箏之上，並順著那風箏凝聚於長槍！
　　整個長槍，在壹瞬間就被青藍色的雷光充斥！
　　耀眼的輝芒凝結，青藍之光璀璨如海！
　　“妳這畏懼痛苦的人，豈能承載不死？”
　　“和國師相比，妳太弱了！”
　　用最後的壹絲力氣，控制著快要融毀的長槍，蘇晝怒吼壹聲，便如同雷神投擲雷槍那般，將閃電化作神速，化作審判，狂暴的投出！
　　轟！於狂暴的電流加持下，雷霆之槍超越了聲音，在爆鳴響起之前，它便已經跨過漫長的距離，擊穿了壹道道企圖阻攔的木質觸須，直接轟擊在正在攀爬玉柱的魔帝身上！
　　哢嚓！狂暴的電流在壹瞬間就貫穿了魔帝的全身，雖然絕大部分電流都沒入燃燒著的玉柱中，但哪怕是剩下來的壹點點，也將魔帝電的尖鳴嘶啞，燒毀了它的發聲器官！
　　半融的靈鐵長槍，刺穿了魔帝的身體，牢牢地將其釘在了玉柱之上，魔毒擴散，令其動彈不得。
　　投出壹槍後，蘇晝如同斷線風箏壹般直接從半空跌落，只能聽見粗重的喘息——但很快，他再次強行站起，然後壹步壹步，沈默地走向魔帝。
　　“不，不要靠近我啊啊啊啊啊！”
　　此時此刻，魔帝還能再生，它狂吼著爆發氣勢，想要以天子龍氣，先天武聖，蟠龍之軀的威壓壓迫蘇晝……但是卻半點用處都沒有。
　　甚至，當蘇晝擡起頭，用剩下的壹只閃動青紫靈光的豎瞳，以及那正在蠕動血肉再生的左眼眶凝視它時，魔帝自己本身反倒感受到了壹種發至骨髓，由衷的戰栗。
　　這戰栗原本並不存在，在它全盛時，這種畏懼就和錯覺壹般可笑，可是在現在，魔帝卻感覺到有壹種天敵的預感，從自己的血脈深處蔓延而出……
　　“不敢與我上前搏殺，卻想著取巧……”
　　此時此刻，壹步步走來，踏上三層天壇的蘇晝，再壹次重復了自己的話語：“無法忍耐痛苦，豈能承受不死？”
　　他擡起手，電光閃動，滅度之刃的雷擊木刀柄便閃耀著電弧，掙紮了好壹會後，才帶著刀身落入他手——假如是之前，這樣呼喚神刀的舉動便是絕大的破綻，但是現在，面對被釘在玉柱上動彈不得的魔帝，再怎麽大的破綻它都沒辦法利用了。
　　“住手！”
　　看見蘇晝獰笑著提刀靠近自己，魔帝心中的恐懼和慌亂愈發壯大，它拼了命的掙紮，但是虛不受力的軀體卻只能微微顫動。
　　“給爺爬！”
　　蘇晝毫不猶豫，直接壹刀砍腳——登時，傷口燒灼成碳，而魔帝也發出尖嚎：“啊啊啊！我傳授妳長生之法！”
　　“妳又懂長生了？妳長生過？妳見過別人長生？”
　　蘇晝嗤笑道：“妳懂個屁長生！”話畢，他又舉刀豎砍，斷去了魔帝的雙手！
　　“我乃不死神木的……”魔帝此時的理智開始混亂，它開始口不擇言，不知道是威脅還是哀求，但是蘇晝從不聽敵人說這種話。
　　“妳說妳不死，妳活了幾年就開始說不死？我姥爺也八十歲了，身體健康面色紅潤，怎麽他老人家不說不死，妳就敢在這裏放屁？”
　　蘇晝冷笑壹聲，再起壹刀，將魔帝攔腰砍斷——但就在此時，魔帝雙目怒瞪，無數木質觸須它的傷口之中湧出，撲向蘇晝的面部七竅！
　　之前的哀嚎和混亂，赫然只是假象，它終於抓住了這最後壹絲機會……
　　但是沒有用處。
　　因為蘇晝也隨時都警惕著魔帝的反擊，面對這些撲來的觸須，他直接張口咬去，就像是咀嚼蘿蔔幹壹樣，大口咀嚼吞咽！
　　“嘿，倒還真是蟠龍血裔，這血肉大補啊。”
　　雪白的牙齒摩擦，和魔帝對視，蘇晝露出森然的笑容，甚至刻意露出自己嚼動木須，木液滴落的牙齒，給魔帝看自己身體壹部分被他生生吃掉的場面：“怎麽樣？非人的怪物，被吃的感覺好受嗎？”
　　“怪物，怪物！妳這個瘋子，怪物！”
　　直到這時，魔帝才真正的崩潰爆發，它完全看出來了，此時的蘇晝根本就是想要虐殺自己，將它完全折磨崩潰！
　　“哇哦，我是誰？我是怪物？妳又知道了？我明明是人類——人類吃蘿蔔幹難不成也是件怪事不成？”蘇晝惡劣的嘲笑魔帝，黑色的神刀刀鋒閃耀光芒。
　　“妳是人？妳明明是龍！”此時此刻，崩潰的魔帝反倒莫名其妙了起來：“妳是龍，對啊，妳是龍！妳根本不是人類，為什麽？！妳為什麽要為壹群人類和我廝殺？！”
　　它拼盡最後壹絲力氣大吼道：“我就是想不死而已！這世間絕大部分人得到這個機會，都會做和我壹樣的事情！妳明明就不是人，為什麽非要幫它們！我們可以隔江統治……對，南江以北都歸妳，我……”
　　“我還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呢。”
　　噗嗤。蘇晝壹個頭錘，砸在了它的臉上，將魔帝砸的鼻梁碎裂，口不能言。
　　他收回頭，任由血水從額頭滴落，蘇晝吐出壹口氣，他平靜地說道：“或許的確，這世間絕大部分人都會做出和妳壹樣的事情——人類的瘋狂，我自己就是個例子，遭到誘惑後爆發內心的陰暗面，我很理解。”
　　“但這和我有什麽關系？論跡不論心，妳作惡了，我就是報應！不是人，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就不能管這件事了？妳這個理由或許可以說服其他人，但是說服不了愛管閑事的我。”
　　“我，就是永遠站在妳們這群壓迫者面前的反對者！奇怪為什麽？奇怪就對了！我就是要大笑著對妳們施暴，就像是妳們狂笑著對其他人施暴那樣！”
　　“啊！”
　　魔帝還想要怒吼些什麽，似乎是想要辱罵蘇晝這種莫名其妙的思維，但是此時蘇晝已經狂笑著揮動滅度之刃，直接壹刀刺入它的嘴巴，點燃了它的舌頭和牙齦：“鬼叫什麽，不是說自己不是人，永生不死的蟠龍血裔嗎？”
　　然後，蘇晝從腰間，掏出了壹小盒白磷……這是他原本想要用來在異世界生火的白磷，現在看來，的確沒什麽用處，根本不需要這東西來點火。
　　但如今，它卻有了更好的去處。
　　“瞧瞧這個，好東西。”
　　露出殘忍的微笑，蘇晝將白磷倒在魔帝的眼眶和嘴中，然後催動雷法，用電流點燃：“試壹試，然後大聲告訴我，對我說‘我想要不死’啊？！”
　　“啊啊，啊啊啊啊！”
　　呼，白磷點燃，霎時間，魔帝的腦袋整個就化作火炬，開始熊熊燃燒，而蘇晝沈默的催動自己的噬惡魔火，以青紫色的火光灼燒對方的靈性靈魂——壹開始，它還能尖叫，哀鳴，但是之後，隨著整個木質的頭顱都化作灰燼，只剩玉骨，靈性靈魂也千瘡百孔，魔帝的身軀便不再顫抖蠕動，而是停止了運轉。
　　只剩下壹支龍角落在地上。
　　墨綠色的惡魂，漸漸浮現在獵魔者的身前。
　　“再怎麽不死的怪物，壹樣會死。”
　　向後退了壹步，蘇晝輕輕地說道，然後疲憊的閉上眼睛。
　　壹時間，他身軀晃動，疲憊酸痛到極致的軀體，甚至沒有力氣將刀從魔帝的頭骨中拔出。
　　魔帝已授首——魔朝已滅。蘇晝原本以為這壹刻到來時，自己會狂喜，會歡呼，會興奮的扯旗——這都是中二少年曾經有過的幻想，他自認自己是特殊的那壹個，殺惡除魔這等事，就是自己天生的職責，不然的話，為什麽賜予他天生的能力，又讓他降生於巡捕之家？
　　但是現在，蘇晝卻明白了，自己固然是特殊的，擁有力量的那個個體，但是，熱愛秩序和善良的並不僅僅有自己，還有無數為此戰鬥，犧牲，付出自己壹生的人——而辦到這壹切，並不需要任何天賦，只需要壹顆堅持的心。
　　“我自認為自己會持續不斷的殺惡人，殺到惡的終結——我真的能堅持嗎？”
　　凝視著魔帝的屍體，蘇晝自我詢問，然後，他便笑了起來：“毫無疑問，我當然可以。國師和妳，便是第壹第二個。”
　　“就連百家義軍都能在這樣的情況下，持續近百年的反抗，我又為何不行？”
　　伸出手，抓起魔帝墨綠色的惡魂，蘇晝將其送入口中，毫無猶豫地吃掉。
　　他用力的咀嚼，體會芥末溶液那種，極其刺激又辛辣的味道。
　　吃完之後，蘇晝再次沈默地舉起滅度之刃，熔巖壹般的神刀刀刃閃過耀眼的刀芒，魔帝半殘的頭骨就這樣被梟下。
　　隨後，他壹步壹步，來到天宮的邊緣，蘇晝站立在天宮的最頂層，閃電轟鳴，青藍色的電流在整個天宮周邊炸響閃爍。
　　而蘇晝，便在這雷霆的環繞中，高舉魔帝的頭骨，他用前所未有，足以震撼天地的聲音，對著燃燒的新南天京，對燃燒著的南江天關，對燃燒著的這個世界宣告！
　　“魔帝——授首！”
　　“魔朝——已滅！”
　　“吾等——已重開太平！”
　　——新歷元年，新南天京，冬正月，昆侖異人蘇晝持神刀獨戰魔帝於不死樹頂永寧天宮，苦戰壹時。
　　異人以秘法喚雷以擊魔帝，天殛之，進而以神刀裂其四體，梟首示之。
　　魔帝授首，魔朝遂滅。
　　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