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劍映天外用無疆

　　與之前萬變無定的招數不同，這壹劍劈下去的時候，雖然同樣有成千上萬道璀璨的光華，從虛空之中爆發出來。
　　可是劍刃本身的軌跡，卻仿佛是壹種定數，利落至簡。
　　有定數就有破綻。
　　元荷只不過壹翻手，手掌就已經蕩開了劍刃的側面，指尖刺向方雲漢的手腕。
　　在之前的戰鬥之中，只要被他碰到，方雲漢現在這幅先天之氣形成的戰體，就好像會變為完全真實的物質肉身，無法向其他形態轉變躲避，落入笨拙的境地。
　　但這壹次，方雲漢手腕壹收壹甩，長劍側向刺去，身體就順著劍動的趨勢，全然化作壹道弧光。
　　之前爆發的漫天劍影，盡匯聚在這壹道弧線之中，擊向元荷右後側的背部。
　　元荷左手向前，松空手印，與水月大聖的天衣棍轟在壹處，身影原地壹下切換，沒有任何動作過程，就已經變成側轉向後，右臂騰空攝拿，五指抓向方雲漢的頭部。
　　轟碎天外的那個藏身空間之後，分出諸多力量的元荷，沒有強行維持多重存在，暫且化歸原本的壹個身體。
　　在這壹抓之下，遠處近處，所有的元氣軌跡，光影分布，景物方位，都發生了少許的變形偏轉。
　　方雲漢終於明白，為什麽自己之前會那麽輕易的失敗。
　　世界的秩序，被元荷這壹抓，就從最深的層面，被撬動了些許，篡改了點滴。
　　方雲漢的招法演變的再多，所依循的，卻是從本質上就已經錯了的天地規律。
　　直到現在，他才看到錯在何處了。
　　噌！
　　劍光閃耀，虛幻的劍音，伴隨著那壹道弧形光華的末端尖鋒，穿透了那壹抓的籠罩，刺在元荷的右肩之上。
　　規律被撬動，壹切力量的軌跡都偏移了，但那壹劍沒有偏。
　　元荷的手掌依舊落下，掌心與劍刃摩擦出嘶啞雄渾的聲響，硬生生把刺在自己肩部的劍尖，給壓了下去，卻不免劃出了壹道淺淡的痕跡。
　　紅蓮魔神的五指收攏，劍刃被捏住的同時，方雲漢腳下壹跺，震動空間。
　　有金色的蓮花狀光波，在他腳下壹朵朵綻放。
　　他的身體，如同壹支穿星的箭，拖拽著劍刃，退向遠方。
　　洞仙歌，如同壹抹絢爛的光尾，從紅蓮魔神的手中逃出。
　　元荷手中壹空，低沈道：“這麽快就醒悟了麽，現在的妳倒是可以入眼了。”
　　遠天之下，方雲漢微轉劍鋒，光亮的劍刃，映照出虛空裏的種種元氣潮湧。
　　他首次如此清晰的看見天地之間的種種規律。
　　說那些規律是線條也好，是波動也罷，是粒子的排列，是氣的軌跡，就算視之如紙集，喻之以顏色，也完全可以。
　　端看自身是如何認知的。
　　天地極限，除了“完整”之外，還有壹個最重要的地方，就在於“定壹”。
　　萬事萬物從來都是相對的，要確定了超然物外的獨壹存在，才能有恒定的參照對象，以此為基礎，再觀察、統合萬象之調。
　　假使沒有這個根基的話，到了這個境界之後，多持續壹段時間，自己就會被世界同化，溶解在天地規律之中。
　　雖然走的是先天之道，但先天後天，殊途而同歸，方雲漢之前只是能看到那條界線，而根本無法觸及，也是因為自己腳下沒有壹個堅實的“地基”，所以只能“伸手”，而不能邁步。
　　但是現在的他，已經漸漸有了壹腳踩在那條線上的底力，手中，更有壹柄超過了極限的神劍。
　　縱然底蘊還是未足，主幹上到處都是缺口，但只要那尖峰壹點，已經超出了界限。
　　就可以造成殺傷！
　　劍光貫射，方雲漢瞬身而至，劍尖刺中元荷掌心。
　　劍光和魔氣壹同爆發出層層波紋。
　　方雲漢左手劍指壓在右手肘彎，向前壹抹，從劍尖壹點，頓時迫發出壹個潦草淩亂的太極圖，壹閃即逝。
　　雷霆者，陰陽之樞機，四象之化和，宇宙之法統，萬物之總率。
　　以陰陽二氣，壯生雷磁。
　　紫雷刀法的第八刀被他以劍法施展出來，再也不需要自毀軀殼，融入雷磁之中。
　　他的神意超然其上，定立中央，統帥雷電與磁力。
　　元荷這個看起來與正常人體型差不多的軀體，在方雲漢眼中，無窮盡的放大，直至觀察到最微小的層面，磁力的存在，轉化為雷電。
　　雷電又轉化為陰陽二氣。
　　從外界觀察的話，就是元荷探手，剛與劍尖壹撞，便渾身爆發出壹層電光。
　　接著，壹道道黑氣，白氣，如同大群大群的流星，從這尊紅蓮魔神體內，朝著四面八方迸發出去，流失開來。
　　這些散失出去的元氣，完全是純陰純陽的屬性，與這個深紅色的戰場空間，格格不入，仿佛在這個戰場空間的內部，又增添了壹批隱患。
　　元荷右眼中的白毛星獸壹閃，身體中的所有物質變得渾昧昏惡，無光無暗。
　　電光與黑白二氣，還沒有來得及離開他的身體，就被他雙手攪動，向前攝拿。
　　方雲漢每壹次想要震蕩抽劍，元荷的手掌就在他振劍最強的壹刻，驟然脫離，又在那把劍真要逃脫掌握的時候，忽然抓拿。
　　劍光向八方移位，方雲漢抽劍向後，可對面如影隨形，每壹掌都抓在移位之後的劍身上。
　　兩人身如流光，在元荷看來，只是壹步向前，追行千丈，手上的攝拿，已經從劍尖直到長劍護手處，壹搭手，便要扭斷方雲漢的手腕。
　　就在接觸的前壹刻，方雲漢整個人散為元氣。
　　飽含魔性、受到篡改之後的天地規律，本來會禁止他向元氣的轉化。
　　可是這壹次，他所化的雲煙，仿佛每壹個點，都有著極強的突破力道，散射般的穿透虛空，滲入各方。
　　壹散壹合，化作壹股激流，撞在洞仙歌的劍柄之上。
　　就在這時，壹棍刺來，架開元荷手臂。
　　劍尖刺入元荷胸膛，方雲漢身影重現，雙掌交疊，手掌之上連續變換滅世聖火，先天雷電，壹同轟擊，推劍而落。
　　他們壹直墜落到戰場空間的底部。
　　這裏有著深紅色，如晶鉆的地面，還有著像是荷葉表面的那種脈絡，分布於此。
　　如果視力可以穿透空間的阻礙，就會發現，至少有二十幾只魔爪，是從這塊地方穿刺下去，由小及大，刺入地表的。
　　吳廣真他們也是位於正下方，被其中幾只魔爪擒拿。
　　方雲漢眼中映出這樣的場景，手上加力更劇。
　　元荷的身體，被壓的幾乎觸及底部，胸口被洞仙歌刺出了明顯的創傷。
　　“妳，不錯。”
　　他眸色深紅泛黑，兩只眼睛裏，各自映照出的紅蓮與星獸，仿佛處於風起雲湧之中，晦澀不清。
　　“可以成為品質極好的壹顆蓮子。”
　　嗡！！！
　　元荷的身體，壹點點挺立起來。
　　方雲漢加註了他瞬間輸出最大的功率，也無法阻止他從幾乎躺下到直立起來這個過程。
　　唯壹的成果，不過是洞仙歌又向內深入半寸。
　　在元荷徹底豎直的壹刻，方雲漢振劍欲變，卻見元荷雙手捏成險峻拳印，已經從左右兩邊同時印上劍脊。
　　洞仙歌喑啞壹聲，黯然失色。
　　這股力量傳遞到劍柄的位置，將方雲漢雙臂寸寸炸翻，劍柄倒射而去，撞在他的胸口，將他撞成了壹道模糊不清的煙氣，墜落向戰場空間的彼方。
　　……
　　深紅色的戰場空間之外，紫青瑞氣翻動，向著曾經交流過的同類發出感召。
　　慷慨悲歌，家國俠義的黃昏。
　　雲波詭譎，豪傑當哭的暗夜。
　　歷史變軌，英雄夢寐的城池。
　　血雨紛飛，風雷豪橫的海岸。
　　壹重又壹重的雲氣圖景，各自代表著不同世界的特征，應著此界天意的邀請，送來自己的壹份助力。
　　這些世界從前的天意，懵懂而微弱，但有了交流之後，也略微壯大了壹些，正不斷的活化，畢竟是代表著世界的力量，四重疊加之後，鎮壓在那深紅色的戰場空間上空。
　　內憂外患，就像是壓垮車架的最後幾塊磚。
　　整個戰場空間的上半部分，布滿了裂縫。
　　元荷擊退水月大聖，追到空間的彼方，海量的魔氣凝結如蓮種，便要按入方雲漢的體內。
　　方雲漢引頸而動，整個身體化作壹箭，正中蓮種。
　　元荷步下微退。
　　轟隆！！！！
　　上方的深紅色空間，迸現無數的裂縫，紫青色的雲氣洶湧而入。
　　如同壹道道大瀑布沖刷下來。
　　這些雲氣對方雲漢他們，非但無害，反而有益。
　　連暫時被打的失去所有戰力，正與體內蓮種對抗的風吹休，也受到雲氣的滋養，囊括其中。
　　但是，雲氣來到元荷周身的時候，就像是壹重壹重的天穹，直接壓了下去。
　　“嗯，這些弱小的東西，居然真的會回應妳的求援？！”
　　“呵！”
　　元荷仰頭望去，意味難言的壹笑，隨即便徹底的被雲氣掩埋起來。
　　紫青色的雲氣，在這個深紅色空間的底部，壹層壹層的堆積起來，越來越凝實。
　　但是不管堆積的多厚，多凝實，這些雲氣翻角的烈度都沒有減低，反而越來越像是要沸騰起來。
　　雲海驚空，地下透出魔光。
　　“深劫，三垣皆失，星宿脫軌。”
　　這是他當初曾經構思出來，專門用來切割天意的壹招。
　　紅蓮魔氣的擾動，不再是簡單地撬動與篡改，而是像壹柄壹柄利刃刺入龐大儀器的裂縫之間。
　　天意失序，積蓄而成的紫青色地層，整個的被向上擡起壹段距離。
　　透過沈重濃郁的雲氣看下去，遍體紅光流逸的元荷，扛著數重世界的重壓，站了起來。
　　“可惜了，它們的幫助，有無損自身的前提，妳如果選擇當初就吃了它們，或許情況真的會不同。”
　　咚！！！！！！
　　深紅色戰場空間的穹頂，本來已經布滿裂縫，這壹刻，被它的主人親手擊碎。
　　萬丈雲埋，壹舉掀翻。
　　體量龐大到無以復加的天意雲氣，從失去了穹頂的戰場空間裏，噴薄出去。
　　無數條混亂的雲氣激流之中，元荷雙手壹舉，仿佛化身為永不饕足的星空巨獸，已經失序的天意，無力抵抗他的吞噬。
　　遠處，提棍欲前的水月大聖聽到壹個聲音。
　　“前輩，請留下壹招之力，解除他們的魔化。”
　　正吞噬天意的元荷，突然察覺到這個空間之中，多出第二個吞噬天意的個體，垂眼望去。
　　方雲漢左手提劍，右掌向上，失序的紫青色雲氣，向他體內源源不斷的吸聚過來，而他的意誌，更透過這團靈氣，探究天意之間，相互感應的那種聯系。
　　元荷遙隔十余裏，壹掌砸落。
　　……
　　九空無界之中，無名神色凝重，眉頭緊鎖的看著眾多歷史迷霧飄來蕩去。
　　剛才有壹股莫名宏大的意念擾動而來，似乎要從這裏勾出什麽，被他借九空無界的運轉阻隔在外。
　　現在，那股感知又蔓延過來了。
　　他正欲起劍，忽然眉梢壹松。
　　“原來是妳。”
　　無名手中英雄劍壹劃，懵懂遲緩的天意人道，俱受感應，主動與外界的那壹股感知相觸。
　　“虧妳尋得破劫之法，自當還妳壹劍。”
　　迷霧的壹角，已經形神俱滅的壹道殘響，驟然浮現。
　　“強者！！！！”
　　徐州城中，武無敵向天開眼。
　　天外太虛，銀白色的劍氣，如同遨遊於太空的魚群，托舉著壹道身影，從月亮走向太陽。
　　在這漫長的旅途之中，獨孤劍若有所感，劍壹出鞘，便是極招。
　　糾纏的光，順著世界之間的感應，來到戰場上。
　　深紅色的殘破戰場。
　　方雲漢右手五指壹捏。
　　劍的光華，墜落在他身後，化作壹只生有三眼，萬丈光明的孔雀。
　　人與孔雀合壹，振翅長鳴，渾身都燃燒起來。
　　孔雀的特征被焚燒得看不清形影，只余壹只披著無窮光焰的飛鳥，撞上了元荷的掌力。
　　剛剛吸聚過來的散亂天意，半分都沒有留存，壹並燃燒起來。
　　那是壹個揮拳的人，也是壹只永不墜落的飛鳥，起飛的壹刻，將整個殘破的戰場空間，徹底擊碎。
　　不再存有半分克制的飛鳥，踩在極限，借來了越過極限的力。
　　三色混雜的狂暴雲海之中，元荷揮去的那壹只手掌，竟被打出壹道道裂縫，向身體蔓延。
　　左眼的紅蓮，布滿了豁口，右眼的星獸，滅而又生。
　　“妳……”
　　全無保留燃燒的火焰，從裂縫中延展開來，令元荷右半邊的身體全部包裹在火光之中。
　　洞仙歌順著火焰在他胸膛上留下的中線，刺穿了他的軀體。
　　元荷左手斬去。
　　方雲漢右手下方，浮現出半透明的界面，五指壹抓，那已經陪伴他許久的界面，就被捏成壹道光暈，順著洞仙歌的劍柄，轟入元荷體內。
　　外界的天意被打亂，壹時半刻間，無法恢復秩序，但是，方雲漢這裏，有壹份始終保有秩序的天意造化之力。
　　讓他得以穿梭世界，得以看見種種人物模板的光華，進入元荷體內的瞬間，就令剛才元荷吸收的所有散亂天意，重整秩序，封鎮各處。
　　“真是，接連超出預期了啊。”
　　元荷低頭看了壹眼胸口的長劍，再看著對面燃燒的人。
　　突兀壹響。
　　仿佛連接天與地的弦被繃斷，元荷的左手掙裂了束縛，以壹道血光斬向方雲漢。
　　嗒！
　　另壹只灰白色的手，擋住了他。
　　風吹休出現在方雲漢身側。
　　元荷發出的血光紅氣，全部註入到了他的體內。
　　就算到現在，這壹股魔氣，竟然也並非是單純的滅殺，而是仍然保留著滋生蓮種的結構。
　　之前，風吹休嘗試突破的時候，體內就已經被打下了蓮種，足以完全牽制他的動作，只是剛才天意滋養，使他恢復了壹點行動能力。
　　這時候再幫方雲漢擋了壹擊，蓮種登時壯大，深紅色的脈絡蔓延全身。
　　“不智之舉，縱然如此，妳們還是喪失了所有的戰力。”
　　元荷在虛空中前行，推著面前的兩人，隨著他的步伐而退卻。
　　他的力量猶在回升，天意形成的束縛，正在壹片片的消失。
　　“除妳二人之外，只剩壹招的水月。”
　　“這樣，還想要殺敗我嗎？”
　　他話音未落，便聽到異口同聲的回答。
　　“誰說今天要殺妳？！！！”
　　方雲漢全身燃燒的光焰，都匯在右手甩去。
　　而風吹休忽然前傾，整個身體，竟然化作灰藍壹線，撞入了洞仙歌刺出的那壹道傷口之中。
　　兩人處於不同的意向，說出相同的話，更同時向前壓去。
　　元荷後退壹步，周身不受控制的先天光焰大作，殘留的天意，被觸動為奇妙的規律，背後隱隱浮現出壹個凹陷的洞口。
　　方雲漢頂著劍柄，將他推去世界之外。
　　三個人，同時在這世上消失。
　　“浮雲——”
　　只余這樣的壹聲，再度去到北極。
　　反五行絕靈大陣止息，正向運行的五行絕靈，立時運轉。
　　北極磁竅內的所有元氣規律，都被拖緩。
　　原本是有其他作用的計劃，雖然被那魔宗的祖師打得粉碎，但應時而變，仍然可以有它的作用。
　　只不過從原本預計的禁退與遏制，反過來，變成了幫助。
　　失序的天意，被這壹禁之下，緩了壹緩，漸漸收攏起來，恢復平和。
　　魔氣還殘留在世間，但在這個世界的壹戰，或許已經結束。


破碎飛仙，凈世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