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隔山打牛”

　　吉小蕓接受不了，也猝不及防。
　　她沒有任何的思想準備。
　　在雲水鎮裏，她就像是壹只高傲的孔雀，除了偶然綻放壹下她美麗的羽毛，其他時間都昂首挺胸蔑視周圍的壹切。
　　但彭遠征卻壹把就擼去了她美麗而光鮮的羽毛，讓她裸裎相見，站在彭遠征的面前。
　　“另外，到十月份，我準備組織政府各部門，將去年的預算和今年的支出全部梳理壹遍，做做審計，真正規範鎮財政的運行，提高財務資金使用效率。”彭遠征又慢條斯理地道，“好了，妳提前心裏有個數，先下去吧。新華同誌，經費的事情就交給妳了，妳跟吉所長溝通壹下，盡量安排好。”
　　彭遠征的話傳進吉小蕓的耳朵裏，幾成壹聲驚天霹靂。
　　彭遠征竟然要查賬！這是對於郝建年的挑釁嗎？！
　　吉小蕓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彭遠征辦公室的，在走回辦公室的路上，她的腦海中始終糾結在壹系列個問題上徘徊不定：彭遠征真的敢查賬嗎？郝建年能頂得住嗎？萬壹呢……？
　　吉小蕓壹直在郝建年的羽翼下，不知風雨。但如今，她卻突然感覺到天要塌了壹樣，天昏地暗，惶惶不可終日了。
　　按說，鎮委書記郝建年同時還是區委常委，副處級幹部，高高在上；彭遠征不過是新來的鎮長，無論如何也鬥不過郝建年。縱然之前傳出消息說，在商業街改造的問題上彭遠征跟郝建年頂了牛，驚落了壹地眼球；但吉小蕓也沒有太放在心上。就在今日進彭遠征辦公室之前，她還是信心百倍。
　　但在彭遠征的辦公室呆了這幾分鐘，她的內心防線卻悄然淪陷了。
　　想到這裏，吉小蕓突然扭轉身子，蹭蹭蹭上了三樓，直奔郝建年的辦公室。
　　彭遠征辦公室。
　　李雪燕靜靜地望著彭遠征，清秀的臉上浮動著壹種說不清楚的光彩。而眸子裏的那壹瞥錯愕，早已暴露了她內心的真實想法。
　　堅持所謂“兩千壹分不能少”，這是對郝建年的正面反擊，但卻隔著壹層面子的外衣；而直接把吉小蕓叫來，捅破了另外壹層窗戶紙，輕飄飄的幾句話就捏住了吉小蕓的軟肋。
　　這是暗示，也是震懾。彭遠征沒有選擇與郝建年正面沖突，而是將矛頭對準了吉小蕓，這不是欺軟怕硬，而是戰略戰術。
　　吉小蕓是郝建年的親信，關系很不壹般。對於彭遠征的敲打，她肯定會心裏發毛。雞蛋裏還能挑出骨頭，別說她作為郝建年心腹、小金庫的具體管理者，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呢？
　　而如此壹來，她自然會選擇退讓——否則，她面臨的將是彭遠征的暴風驟雨，哪怕是郝建年，也未必能護得住她。
　　為了確保自己的安全，她會向郝建年“做工作”。而郝建年幾乎百分百不會讓吉小蕓難做——這就意味著，在這場交鋒博弈中，彭遠征再次勝出。而且，成功地將手伸進了郝建年權力體系的縱深處。
　　好雷霆果決的手段，好壹招“隔山打牛”！
　　當初的嚴康就是只會跟郝建年唱反調，而抓不住問題的實質。而且，在壹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上浪費了太多精力，以至於沒對郝建年構成威脅，反而把自己的名聲搞臭了。
　　整個新安區裏，大家都知道嚴康在鬧情緒，想要把郝建年搞下去自己當壹把手。
　　所以，盡管嚴康與郝建年的“爭鬥”更加激烈和頻繁，有幾次甚至要動起手來。但事實上，效果卻不大。反而讓郝建年趁機壹點點伸進手去，把嚴康徹底架空。
　　李雪燕長出了壹口氣，這個時候，她終於相信賈亮在私底下跟她說的壹句話了：李書記，彭鎮長雖然年輕，但有頭腦、有心胸、有能力、有魄力、有手段，這樣的人天生就是做官的材料！我可以給妳打包票，將來咱們鎮的壹把手，肯定非彭鎮長莫屬！
　　不過，李雪燕心裏也明白，這種手段，換成其他人也未必就敢用。
　　彭遠征是市委下放幹部，郝建年沒有能量把他“調整”走，只能靠壹點點的“打壓”和排擠，讓彭遠征主動自行調離。但其他的鎮幹部就不同了，他有的是辦法讓之吃不了兜著走。
　　李雪燕緩緩起身，向彭遠征搖了搖頭道，“遠征，我真是服了妳了……我原來還以為郝建年有些事情做得太急太過了，現在看來，他倒是有先見之明了。十個嚴康，也不如妳。”
　　彭遠征笑了，“雪燕，妳這是在誇我還是損我？”
　　“我是怕了妳了！”李雪燕突然巧笑倩兮地揚長而去。
　　吉小蕓眼圈漲紅地從郝建年辦公室裏出來，很明顯在郝建年辦公室裏抹了眼淚。至於她如何跟郝建年達成了共識，別人不得而知，反正吉小蕓離開不久，郝建年就黑著臉坐車去了區裏，第二天也沒來鎮裏上班。
　　吉小蕓急匆匆跑到黨政辦門口，向裏面的李新華招了招手，“李新華，妳來壹下！”
　　其實吉小蕓與李新華年紀差不多，吉小蕓略小，是同壹期進雲水鎮的大中專生。李新華是大專，吉小蕓則是財會中專。但平日裏，吉小蕓就像是驕傲的小天鵝，而李新華則是默默無聞的烏鴉，很少打交道。
　　“吉所長。”李新華微笑著追了出去。
　　吉小蕓掃了她壹眼，皮笑肉不笑地點點頭道，“妳跟我來辦手續。”
　　李新華知道經費的問題解決了，不由暗暗佩服彭鎮長的手段。她心道：吉小蕓啊吉小蕓，妳也有今天？等彭鎮長站住腳，妳們這些狗眼看人低狗仗人勢的家夥，早晚完蛋！
　　李新華跟著吉小蕓進了財政所的辦公室，吉小蕓也沒有說什麽，直接開始給李新華辦手續。她辦公室的保險櫃裏就存著有現金，雖然不多，但兩千是足夠了。
　　吉小蕓做完憑證，將手裏的單據遞給了李新華低低道，“經費的使用人和經辦人都填妳的名字？我建議妳最好還是去讓彭鎮長簽個字。”
　　李新華猶豫了壹下，還是搖搖頭道，“不用了，我簽就行了，這點小事就不用麻煩領導了。”
　　說完，李新華就在憑證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她是經辦人，但卻不是經費的使用者，按說不該她簽字。但李新華覺得沒有必要再去讓彭遠征簽字了，領導交辦點事情，拖拉了這麽久都辦不好，還要懷著某種“防備”之心去讓領導簽字——豈不是要讓領導煩氣？
　　再說了，在李新華眼裏，彭遠征絕對不是那種用了錢不認賬的領導，縱然中間出了點什麽岔子，不過就是2000塊錢，她還能承擔得起。
　　吉小蕓望著李新華簽字，嘴角輕輕壹抽。
　　“好了，吉所長，字簽好了，可以拿錢了吧？”
　　李新華笑道。
　　吉小蕓默然點頭，低頭打開壹側的保險櫃，從裏取出兩千塊錢來，遞給了李新華，等李新華輕點了壹遍，這才又低頭下去看自己的報紙。
　　“謝謝。”李新華拿著錢腳步輕快地走出財政所辦公室，直接去了彭遠征的辦公室。
　　“領導，經費都辦妥了，這是兩千塊錢，您點點。”李新華恭謹笑道，將壹摞錢遞了過去。
　　彭遠征沒有接，點頭笑笑，“妳不用給我了，新華同誌，妳帶著！妳馬上去準備十箱真空包裝的叫花雞和十箱酒，然後用車拉上直接去夜海大酒店去訂餐。訂壹個十三四人的大房間，標準不要太低了。”
　　“好的，我明白了，領導，我這就去做。”李新華心裏壹喜。
　　彭遠征讓她參與進來，明顯是將她當成了可以信賴的心腹，這讓李新華如何能不喜。她堅持到現在，就是要立場堅定地成為彭遠征在雲水鎮小圈子裏的人員之壹。
　　李新華去安排飯和禮物，彭遠征猶豫了壹下，按照鎮裏企業的通訊錄，給惠豐集團的胡進學打了壹個電話過去。
　　電話很快接通，胡進學有些不耐煩的聲音傳過來，“誰呀？”
　　彭遠征眉頭壹皺，淡淡道，“是我，彭遠征。”
　　“啊——彭鎮長，妳好妳好！”胡進學的聲音立即高了八度，“領導有啥指示？”
　　“呵呵，胡總，指示談不上。今天晚上鎮裏有個活動，需要用兩輛車，鎮裏的車輛不夠用，我想從妳們那裏借兩輛可否？”彭遠征笑了。
　　“沒問題！把我的車給領導用就是。”胡進學朗聲道，“我這裏還有壹輛越野車，也派給領導！”
　　“可別，妳的奧迪車我可不敢用，太奢侈了。妳派兩輛普通普通轎車就行了，桑塔納足矣。我派人去市建委接幾個領導，完了，吃完飯再把他們送回去。”
　　“行，沒問題。”胡進學很爽快地答應下來。掛了電話，他立即安排了兩輛普桑，去了鎮政府，聽候彭遠征的調遣。
　　找好了車，彭遠征這才把李雪燕和賈亮都叫過來開了壹個短會，無非就是今晚的應酬問題，做了壹下分工。李雪燕和賈亮直接趕去夜海大酒店，先去把菜點好；而彭遠征自己，則帶著兩輛車趕去市建委，去接薛世傑壹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