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南梁王的疑慮
大魏宮廷 by 賤宗首席弟子
2018-8-23 1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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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洪德二十六年,中原爆發了有史以來規模最龐大的混戰,這場混戰波及了魏、秦、韓、楚、衛、宋、魯、齊、越等整整九個國家,且在同壹年內,前後開辟了「魏韓西河戰役」、「魏韓河內戰役」、「魏韓巨鹿戰役」、「衛齊東郡戰役」、「魏宋微山湖戰役」、「楚齊魯寧陽戰役」、「楚齊泗水戰役」、「楚齊東海戰役」「楚越會稽戰役」等將近十個戰場,毫不誇張地說,在這壹年中,戰爭乃是整個天下的主旋律,各個國家、各個勢力,皆為了各自的利益打成壹鍋粥。
在這些戰場中,刨除衛國因為齊國忙著抵抗楚國而無暇顧忌東郡,因此被衛公子瑜麾下的軍隊連番攻陷國土外,其余那些個戰場,戰況總得來說呈現膠著僵持局面,而在這些戰場中,唯獨「魏韓河內戰場」最為詭異,並且,也最為關鍵。
這也難怪,畢竟「魏韓河內戰役」直接關系到魏、韓兩國誰能踏著對方的屍體成為中原霸主,縱使魏國太子趙潤與韓國的權臣釐侯韓武皆在「巨鹿戰場」,也無法改變這件事。
說起「魏韓河內戰場」,這片戰場的戰事起初並不激烈,縱使韓國對魏國搞突然襲擊,但事實上,韓國的驟然襲擊魏國太子趙潤以及諸多魏國將領早已預料,雖然說在戰爭的壹開始,河內戰場這邊的確是魏國稍顯劣勢,但說到底,魏國的劣勢只不過是南梁王趙元佐為了履行他魏國太子趙潤事先安排的戰略,采取有計劃的誘敵策略,希望能將韓國的主力軍吸引到河內,方便趙潤率領鄢陵軍與商水軍對韓國展開偷襲罷了。
但遺憾的是,這個事先安排的戰略,在當年的十月份就已宣告破產——由於韓國的雁門守李睦提前察覺到了魏國的種種不對勁,繼而通過這些不對勁之處猜到了魏國的意圖,以至於釐侯韓武能提早將樂弈、秦開、馬奢三位豪將率領的精銳邊軍從河內戰場撤離,破壞了魏國太子趙潤企圖率軍直搗黃龍的打算,並且將趙潤以及其麾下的魏軍圍在了巨鹿壹帶——姑且算是包圍。
然而,由於消息傳遞不便,魏國這邊對此卻不知情,縱使是南梁王趙元佐,起初也並未意識到他們魏國的戰略已經宣告失敗,仍在河內‘消極作戰’,企圖將韓國的主力軍牽制在這壹帶。
但不得不說,南梁王趙元佐不愧是魏國目前統兵作戰才能與禹王趙元佲、太子趙潤不相上下的統帥,漸漸地,他亦察覺到了不對勁。
原因就在於,無論他怎麽盤算,都感覺河內郡境內的韓軍數量有點不對勁——原因就在於北燕守樂弈、上谷守馬奢、漁陽守秦開三位韓國豪將,皆將各自軍中的主力回撤到了國內,只在河內戰場上留下少許兵力,作為疑兵,用以叫南梁王趙元佐放松警惕。
可韓人忽略了壹點,那即是,南梁王趙元佐本身就是壹個謹慎而多疑的人,對面韓軍的種種異狀,讓他漸漸感覺這情況有點不對勁。
此時在魏國的河內郡,南梁王趙元佐親率的鎮反軍,已向上次魏韓戰役時壹樣,撤到大河南邊的「南燕」,只剩下燕王趙疆的山陽軍與南燕軍,分別駐守山陽與寧邑,擺出壹副苦苦抵擋的架勢,此時,山陽、寧邑以東,包括「汲縣」、「共地」、「臨慮」等城池,皆已被韓軍所攻陷。
當然,這次南梁王趙元佐退守大河以南,並不像上次那樣純粹將燕王趙疆麾下的軍隊當做棄子,他是經過燕王趙疆同意的——為了全面貫徹太子趙潤的誘敵之計,南梁王趙元佐與燕王趙疆故意表現出不敵韓軍的樣子,以便誘使韓國的主力深入河內郡。
而燕王趙疆,則充當這個誘餌。
但當這場戰役進行到十月中旬時,南梁王趙元佐就感覺情況不太對勁。
他感覺,河內郡境內的韓軍,不知為何進攻欲望被大大削弱,不再像這場國仗剛剛打響時那樣步步緊逼。
在南梁王趙元佐看來,這是非常反常的。
要知道,雖說這場國仗是他們魏國的太子趙潤有意促成的,但不能否認,韓國企圖擊敗、甚至覆亡魏國的心也非常迫切,因此在戰鬥剛剛打響的最初幾個月,韓軍的攻勢非常兇猛。
可是最近呢,大河北岸的韓軍在前後攻陷汲縣、輝縣、共地等幾座城池後,竟變得不再熱衷於繼續攻略魏國的城池,更多時候反而采取了守勢,仿佛韓軍也希望將這場仗拖延下去。
對此,南梁王趙元佐在帳內與諸將商議軍情時,皺著眉頭說道:“三歲小兒都曉得,兩國交鋒若久久僵持不下,只能白白空耗國力,難道韓人就不知麽?……韓人突然放緩攻勢,其中必有蹊蹺!”
聽聞此言,鎮反軍主將龐煥猜測道:“莫不是冬季將近,韓軍忙著準備過冬,故而不得不放緩攻勢?”
南梁王趙元佐聞言沈思了片刻,雖然他覺得龐煥的猜測確有道理,但心底還是隱隱感覺有點不對勁。
自古以來,戰爭到了冬季便進入了冬歇期,這並不奇怪,但反過來說,冬季也未必就不能用兵,至少在初冬時節,在天氣並不是非常寒冷的時候,戰爭依舊可以持續,壹直到氣溫驟降、天降大雪,戰爭才會真正進入冬歇期。
而如今才是十月中旬,韓軍在這會兒就進入冬歇狀態,這未免有點早了吧?
在南梁王趙元佐看來,戰爭完全可以再持續將近壹個月左右嘛!
以韓人那種恨不得盡快擊敗他魏國的心態來說,居然舍得浪費這壹個月的時間,將希望寄托於明天開春——若當真如此,那南梁王趙元佐只能認為,對面的韓軍主帥絕不是壹個合格的統帥。
可仔細想想,在這些日子教過手的諸韓國將領中,無論是北燕守樂弈、漁陽守秦開、上谷守馬奢,抑或是暴鳶、靳黈等韓將,無論個人能力如何,但不能否認皆是身經百戰的將領,按理來說不至於會做出消極怠戰這種事——與其毫無理由地將希望寄托於明年開春,何不趕在今年年末前重創他魏國,盡可能地對明年開春的戰事爭取優勢呢?
想來想去,南梁王趙元佐只想到了壹個可能性:那就是韓軍的兵力可能出現了變化。
只有在己方兵力出於劣勢的情況下,韓人才有可能見好就收、轉攻攻轉變為守勢。
那麽問題就來了:倘若進犯河內郡的韓國軍隊兵力出現了變化,那麽,這些消失的兵力究竟去哪了呢?
『……真該死!』
在細細壹想後,南梁王趙元佐便感覺有些頭疼地伸手揉了揉眉骨。
在他看來,倘若河內郡境內的韓軍果真被悄然調走,那麽,這些韓軍的目標恐怕只有壹個,那就是企圖率領鄢陵、商水兩支魏軍偷襲韓國腹地的他魏國的太子趙潤——除此之外,南梁王趙元佐想不到還有什麽其他的理由,會值得韓國從這個關鍵的「河內戰場」悄悄撤軍。
想到這裏,他當機立斷,吩咐麾下將領道:“龐煥,妳明日率軍到汲縣搦戰,看看韓軍是否敢出城應戰。”
龐煥感覺莫名其妙,因為根據他們鎮反軍與燕王趙疆達成的默契,近階段應該是由後者麾下的軍隊擔負繼續引誘韓軍深入河內郡的任務,而他鎮反軍,只要負責守在大河南岸,免得假戲真演、當真被韓軍突破了大河天塹,攻到了他魏國的梁郡京畿之地。
怎麽突然就要到汲縣搦戰了?
不過過於對南梁王趙元佐的絕對信任與絕對忠誠,龐煥對此毫無異議,當場接了命令。
於是乎次日,魏將龐煥點了兩萬魏卒,搭建浮橋,渡過大河,前往了汲縣——他原以為此行必定會遭到韓軍的阻擾,但沒想到,哪怕他率領軍隊重新踏足大河北岸,踏足那片如今已被韓軍所占據的勢力範圍,還是沒有瞧見韓軍有出面截擊的跡象。
甚至於,哪怕後來龐煥率軍來到汲縣城下,搦戰挑釁,城內的韓軍兵將對他們也是愛搭不理,絲毫沒有出城應戰的念頭。
此時,南梁王趙元佐就在軍中隨行,清清楚楚看到了汲縣城內韓軍的反應,心下咯噔壹下。
在求戰未果的情況下,南梁王趙元佐帶著麾下的軍隊,到「北燕軍」、「漁陽軍」、「上谷軍」這三支韓軍的營寨外溜達了壹圈,期間,登高窺視這幾座韓營內動靜。
不出他所料,忽然這三座韓營內,兵帳數量依舊不少,但甚少有兵卒出沒,縱使龐煥在南梁王趙元佐的授意下,對這三座韓軍的營寨擺出了準備進攻的架勢,後者也只在這三座軍營內,瞧見了寥寥無幾的軍隊,充其量也就是三五千而已。
『……壞了。』
南梁王趙元佐心中暗叫不妙。
此時他幾乎已經可以斷定,韓人肯定是看破了他魏國太子趙潤企圖偷襲韓國後防的策略,故而悄然從河內戰場抽走了幾支軍隊,準備去圍殺後者。
倘若是在此之前,南梁王趙元佐肯定不會去管趙潤的死活,就像上次趙潤在上黨郡內被圍,他亦無動於衷壹樣。
但正所謂此壹時彼壹時,眼下的情況與當年不同,如今的趙潤,已經是他魏國的太子儲君,並且這場仗又關乎他魏國與韓國誰能成為中原霸主,倘若趙潤不慎中伏戰死於韓國,這對於他魏國而言,簡直就是莫大的打擊。
就像前壹陣對燕王趙疆所說的那樣,縱使南梁王趙元佐心中對魏天子趙元偲有多少怨恨,甚至於為此遷怒到趙疆、趙潤、趙宣這些皇子身上,但骨子裏,南梁王趙元佐仍然是壹名魏國姬趙氏王族子弟,依舊心系著國家的興旺與宗族的盛衰,斷然不會坐視好不容易能染指中原霸主的他魏國,敗於韓國手中,甚至於,且因為太子趙潤的亡故,使他魏國壹蹶不振。
『……倘若沒有料錯的話,趙潤孤軍深入韓國,想必此時已陷入韓軍的包圍,若放任不管,壹旦趙潤被韓人所擒,我大魏必將陷入被動。……必須要改變策略了。』
在回到營寨後,南梁王趙元佐心中暗暗想道。
如果是出於他的態度,無論趙潤是死是活,他都不在意,甚至於,他還巴不得趙潤死在戰場上,但從他魏國的利益來說,趙潤這個侄子,那是肯定不能有任何閃失的。
想到這裏,南梁王趙元佐對全軍下達了命令:“通告全軍,即日準備反攻!”
同時,他還派人聯絡目前駐軍在山陽的燕王趙疆,要求後者在他出兵反攻時給予協助。
兩日後,身在山陽的燕王趙疆收到了來自南梁王趙元佐的消息,對此亦茫然不解。
畢竟按照太子趙潤最初制定的策略,真正的全面反擊差不多得等到來年開春前後才對——到那時候,相信太子趙潤所率領的魏軍,已將韓國攪得雞犬不寧,到時候他們發動全面反擊,對河內戰場上的韓軍發動突襲,這些韓人很有可能因為憂心本國內的戰況而士氣大損。
可這南梁王,卻好端端地改變了策略,這讓燕王趙疆有些疑神疑鬼,生怕這個狡詐陰狠的三伯又耍出什麽花樣。
但壹想到自己前壹陣子已許下承諾,只要南梁王趙元佐做出的決定不違背他的原則以及宗法,他燕王趙疆就要聽從後者的調遣,因此雖然心中驚疑,但燕王趙疆還是答應了下來,承諾會率領麾下山陽軍與南燕軍,配合南梁王趙元佐麾下的鎮反軍,提前對韓軍反動反擊。
而與此同時在汲縣城內,韓將暴鳶亦與靳黈在帥所私下商議。
他倆又不是瞎子,又怎麽會沒看到明明已退至大河南岸的魏軍忽然突兀地現身於大河北岸,並且主動跑到他汲縣城下搦戰挑釁。
“南梁王趙佐,他可能是察覺到了。……魏公子潤陷於巨鹿這件事,怕是瞞不了魏人多久了。”
韓將暴鳶憂心忡忡地說道
為何憂心忡忡,原因就在於釐侯韓武在館陶設下的圈套,非但沒有引誘魏公子潤上鉤,反而叫後者偷襲了巨鹿,以至於目前釐侯韓武親自率領的軍隊雖然包圍了巨鹿,但並沒有對魏公子潤率領的魏軍造成什麽實際上的威脅,更別說生擒或者誅殺。
聽聞此言,靳黈想了想,小聲說道:“既然瞞不了多久,索性就不瞞……”說著,他附耳對暴鳶低聲說了幾句。
“這……”
暴鳶聽得眼睛壹亮,嘖嘖稱贊。
“這確實是個不錯的主意!”
第章:謠言【二合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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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公子潤於館陶誤中埋伏,敗走巨鹿、生死未蔔。」
十壹月初,這則謠言在梁郡北部的「南燕」、「酸棗」兩地悄然蔓延,並在短短幾日內,就在當地百姓與駐守魏軍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在聽說這件事後,鎮反軍主將龐煥大吃壹驚,連忙稟報於南梁王趙元佐。
此時的南梁王趙元佐,已通告全軍做好了重新渡過大河、全面對河內郡境內韓軍發動反擊的準備,可乍壹聽說這則傳聞,縱使心機深沈似他南梁王趙元佐,心中亦不由地咯噔壹下。
這也難怪,畢竟趙潤如今乃是魏國的東宮太子,地位超然、身份特殊,倘若他果真不慎戰死於這場曠世之戰中,那麽對於魏國的損失,可遠遠不止損失了壹位擁有「滅壹國」才能的統帥那麽簡單,甚至會讓整個魏國都陷入動蕩。
想到這裏,南梁王趙元佐立刻停止了率軍渡河攻打汲縣的決定,對龐煥下令道:“此必是韓人的詭計,立刻封鎖南燕、酸棗,徹查這則謠言的來源,再者,不允許任何人談論此事!”
不得不說,南梁王趙元佐的反應還是相當迅速的,在得知這則謠言後,立刻就決定封鎖消息,因為在他看來,這則謠言的破壞性實在是太大了。
這不,半日之後,就當南梁王趙元佐在「南燕」的治城等待回應時,成陵王趙燊就慌慌張張地闖入了城守府,求見前者。
原來,在這次大戰中,由成陵王趙燊率領其麾下的私軍,負責給河內戰場的幾支魏軍供輸糧草。因此,當前兩日南梁王趙元佐感覺河內郡境內的韓軍戰爭態度詭異,心下意識到情況不妙,準備立刻改變策略發動反擊時,他派人向成陵王趙燊催促糧草。
而在收到南梁王趙元佐的緊急催糧書信後,成陵王趙燊也感覺有點納悶,畢竟按照他們魏國太子趙潤事前制定的策略,「全面反擊」的日期應該在來年開春之後,他不能理解南梁王趙元佐為何會在這個時候催促糧草。
不說考慮到南梁王趙元佐才是河內戰場的總帥,因此,負責後勤糧草運輸的成陵王趙燊,也沒敢拒絕前者催促糧草的要求,最終還是叫麾下的私軍準備了壹批糧草,由他親自率領私軍押運至南燕,順便親自去詢問南梁王趙元佐。
畢竟成陵王趙燊乃是太子趙潤壹黨的王族,在如今的太子黨貴族眼中,南梁王趙元佐可不是與他們壹路的人。
可沒想到的是,待等成陵王趙燊親自押運糧草至南燕,他忽然在城內聽聞了壹則謠言,說他魏國的東宮太子趙潤在韓國館陶吃了敗仗,敗走巨鹿、生死未蔔,這可將他嚇得面如土色。
姑且不說太子趙潤乃是他鼎力支持的儲君,就如今的局勢而言,但凡是魏人,幾乎都期望著這位東宮太子殿下引領他們擊敗韓國,使他魏國成為中原的霸主強國——誰曾想過這位太子殿下竟會遭遇不測?
越想越感覺惶恐,成陵王趙燊在抵達南燕的治城後,顧不得與當地駐守的魏軍交割糧草,便急急忙忙去求見南梁王趙元佐,想問問這個謠言究竟是怎麽回事。
當日,南梁王趙元佐在書房內接見了成陵王趙燊,寬慰後者道:“賢兄勿驚,在我看來,這只不過是韓軍為了使我大魏陷入騷亂而故意叫人放出的謠言罷了,我已派人追查謠言的源頭,相信數日之內,就能平息謠言。”
“當真只是謠言麽?”在聽了南梁王趙元佐的話後,成陵王趙燊猶豫著問道:“最近,賢弟可曾收到太子殿下的書信?”
“這個嘛……”南梁王趙元佐沈吟了壹下。
其實這會兒,正值魏太子趙潤看破了韓釐侯韓武欲在館陶伏擊他的詭計,巧妙地偷襲了巨鹿城,使得韓釐侯韓武又驚又怒,當即命北燕守樂弈、上谷守馬奢、漁陽守秦開三位豪將率領麾下的軍隊前往巨鹿,截斷了魏軍的歸路。
雖然說就算再過壹個月,韓釐侯韓武麾下的軍隊,也奈何不了巨鹿城內的魏軍,甚至於,還被趙潤將計就計,使韓將司馬尚麾下的代郡重騎出現了超過萬人的傷亡,但不管怎樣,魏軍的歸路的確是被韓軍給截斷了,並且上谷守馬奢麾下的上谷騎兵,亦封鎖了各處要道,幾乎徹底截斷了魏太子趙潤與魏國本土互通消息的渠道——縱使是趙潤身邊隨行的青鴉眾,短時內也難以突破韓軍的重重阻礙。
正因為如此,後來韓釐侯韓武偽造了壹份假戰報企圖誆騙趙弘潤時,趙弘潤只能憑著對南梁王趙元佐在才能方面的信任與認可,斷定那是壹份假的戰報,而不是通過確切的消息來源去辨別。
而同樣的道理,南梁王趙元佐與成陵王趙燊,目前也無法得知趙弘潤在韓國的消息,只知道那位太子殿下確實是率領鄢陵、商水兩支軍隊潛入了韓國腹地,但是近況如何,卻絲毫不得而知。
“多久未得到太子殿下的消息了?”成陵王趙燊語氣有些顫音地問道。
聽聞此言,仿佛是看穿了成陵王趙燊的心思,南梁王趙元佐鎮定地說道:“賢兄不必如此驚慌,太子麾下有鄢陵軍、商水軍兩支精銳,整整十萬人,豈是如此輕易就會被韓人擊敗?”
平心而論,雖然心中對此亦有些顧慮,但從理智來說,南梁王趙元佐是毫不相信那則謠言的——只是這件事利害關系太大,使得他心中也稍稍有些不安罷了。
太子趙潤,那是那麽容易就會被擊敗的人麽?
那可是敢在他南梁王趙元佐面前,隱晦說出「我不怕妳造反、因為我我自信能收拾妳」那番豪言的人,至少在南梁王趙元佐看來,趙潤比他父親趙偲更有魄力,也更有雄才偉略。
這樣的人物,豈會被韓人輕易所擊敗?
不得不說,雖然南梁王趙元佐與太子趙潤彼此矛盾重重,但前者對後者的判斷還是非常準確的,但有壹件事,南梁王趙元佐誤判了,那就是他低估了這則謠言對魏國造成的破壞。
簡單來說,雖然他及時下令封鎖了這則謠言,但這則謠言還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南燕、酸棗壹帶,兩地的百姓,幾乎都在私底下談論這件事,且造成了民心上的恐慌。
這也難怪,畢竟太子趙潤如今在魏國的知名度以及威望實在太高了,尤其是當魏天子趙偲正式確立了後者的儲君地位後,使得整個魏國上上下下,幾乎都已潛移默化地接受了太子趙潤即將成為他們的王的這件事,就連朝中大臣,亦在趙潤面前自稱臣、微臣等等——太子趙潤在魏國的地位與權利,其實已與君王無異,充其量就差最後壹道「登基大典」的例行公事而已。
正因為如此,倘若趙弘潤不慎戰死於韓國,那對魏國而言,不亞於君王駕崩般的震動,似這等足以震驚整個魏國的大事,又豈是南梁王趙元佐想封鎖消息就能封鎖住的?
這不,兩日內,這則謠言非但沒有被壓制,反而愈演愈烈,甚至於,就連鎮反軍的兵將們,亦受這則謠言影響,軍心惶惶、士氣大跌。
這讓南梁王趙元佐亦是心中暗恨,暗罵趙潤:豎子以千金之軀赴險,簡直愚蠢至極!
又過兩日,這則謠言從南燕、酸棗兩地,終於傳到了魏國的王都大梁,且再次掀起了軒然大波。
最先得知的,乃是大梁府府正褚書禮。
當日,正當這位府正大人在官署內批閱文書時,忽然有官署內的令吏火急火燎地前來稟報:“府正大人,大事不好了。”
“怎麽了?”褚書禮疑惑地擡起頭來。
只見那名令吏壹臉焦急地說道:“今日署內的衙役上街巡邏時,聽街上百姓在議論壹則謠言,致使民心惶惶。”
“哦?什麽樣的謠言竟能使民心動蕩?”褚書禮起初並未在意,放下手中的毛筆,端起案幾上的茶盞抿了壹口。
而此時,就見那名令吏咽了咽唾沫,艱難地說道:“有人傳聞,說太子殿下率軍偷襲韓國遭遇伏擊,敗走巨鹿、生死未蔔……”
“咣當——!”
褚書禮手中的茶盞失手摔落在地,摔成幾瓣,只見他顧不得擦拭下頜沾濕了胡須的茶水,睜圓了眼睛壹臉驚駭地喝道:“妳、妳……放肆!妳、好大的膽子!”
聽聞此言,那名令吏急切地辯解道:“大人,非是下屬鬥膽詛咒太子殿下,而是街上的百姓們……他們就是這麽傳的啊!”
褚書禮張了張嘴,臉上閃過震驚、憤怒、惶恐等許多神色,半響後這才艱難問道:“當、當真?”
那名令吏連聲說道:“大人,千真萬確啊!……這麽大的事,小人縱使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胡謅啊。”
聽了這話,只見褚書禮張著嘴,忽然伸手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只感覺自己口幹舌燥。可待他伸手想喝口茶潤潤喉時卻摸了個空,仔細壹瞧他這才發現,平日裏珍愛的茶盞,此刻早已在地上摔成了幾瓣。
倘若是在平日裏,他這會兒肯定要心疼得半死,但此時此刻,他心中卻無半點肉疼,因為他整個人都被那則謠言牽動了心神,被唬地六神無主,甚至後背隱隱有絲絲涼意往上冒。
這也難怪,畢竟這則謠言的破壞力實在太大了,它在破壞力遠遠不止「太子殿下生死未蔔」那麽簡單,它還牽連到後續壹連串的事,比如說,倘若果真發生了那樣不幸的事,他魏國將由誰來繼承大統,究竟是皇孫趙衛,還是諸位已封王的皇子,比如襄王趙璟、燕王趙疆、頤王趙殷,亦或是桓王趙宣——這件事壹個處理不當,他魏國或有可爆發新壹輪的內亂。
在沈思了片刻後,褚書禮舔了舔嘴唇發幹的嘴唇,沈聲說道:“派出官署內所有衙役,令其封鎖大街小巷,禁止百姓私議此事,再派人追查謠言的源頭。……另外,再派人去大理寺以及城中的禁衛署,請二署協助,配合我大梁府封鎖這則謠言!”
“是是。”那名令吏連連點頭,躬身而退。
然而,即便大梁府府正褚書禮很快便做出了應對,但由於這則謠言的影響力實在太大,以至於在很短的時間內,這則謠言便傳遍了大梁朝野。
當這則謠言傳到大理寺時,大理寺的反應與大梁府類似,雖然老卿正徐榮已不長處理事務,但接替這位老大人職務的少卿楊愈,亦深知這則謠言的破壞力,因此在得知大梁府派人求助、請他大理寺幫忙壓制謠言時,少卿楊愈絲毫不敢怠慢,傾盡了官署內的衙役、捕快,令其上街巡邏、封鎖謠言。
隨後不久,大梁城內的「禁衛署」亦收到了消息。
所謂的「禁衛署」,即是「大梁禁衛衙門」,這座官署的前身乃是「兵衛府」,自從前太子趙譽將兵衛、禁衛、郎衛這「三衛軍」統合之後,禁衛軍便成為了大梁城內的唯壹衛軍。
此後,禁衛軍將其司署從皇宮內搬出,搬到了城內原來的兵衛府,從此脫離了內侍監的監視與掌控,成為前太子趙譽的直屬衛軍。
後來新太子趙潤上位之後,這支禁衛軍則又歸屬新太子趙潤直屬。
禁衛軍的大統領,目前仍是原三衛軍統領李鉦,副統領則是太子趙潤的前宗衛長衛驕,他二人在得知了城內傳論的這則謠言後,亦是大驚失色。
當時,李鉦當機立斷地下令禁衛軍於全城戒嚴,並勒令追查出這則謠言的來源,而副統領衛驕,更是親自率領禁衛於大街小巷追查謠言的來源,務求找到那膽敢中傷他家殿下的造謠者。
於是乎,在短短半日間,大梁城全城戒嚴,壹隊隊身披甲胄的禁衛軍迅速封鎖了大街小巷,挨家挨戶徹查謠言的源頭,這反而使得城內的百姓更加惶恐不安——倒不是畏懼於那些禁衛,而是驚恐於那則謠言的真實性。
因為在壹般百姓看來,若這則謠言子虛烏有,大梁府、大理寺,以及禁衛署,何以如此興師動眾呢?
不得不說,所謂事急則亂,褚書禮也好、楊愈也罷,亦或是李鉦以及衛驕,他們因為意識到這則謠言的破壞力,希望盡快辟謠,卻忽略了他們的舉動,反而容易引起城內百姓的惶恐。
這不,待等到當日下午申時前後,縱使禁衛軍封鎖了大街小巷,且當街抓捕了許多在公眾場合私議此事的人,但是這則謠言非但沒有被遏制,反而愈演愈烈,尤其是隨後,待宗府得知此事,亦派出宗衛羽林郎幫助遏制謠言時,大梁城內的氣氛變得愈發詭譎。
就連許多在朝中任職的官員亦忍不住猜測起來,猜測那則謠言,究竟有幾分真實性。
總的來說,絕大多數魏人面對這則謠言幾乎都是報以悲觀的態度,因為無法否認,魏國的崛起有很大程度上都是因為出現了趙潤這位如今東宮太子殿下,這位太子殿下的安危,很大程度上關系著他魏國的興衰——縱使是壹些至今仍看不慣趙潤的人,比如趙潤的太叔公趙泰汝,出於國家以及自身的利益考慮,其實亦不希望他魏國失去如此難得的未來雄主。
當然,其中難免也有壹些抱持著無所謂態度的人,比如襄王趙弘璟。
他其實就無所謂趙潤的死活——若太子趙潤活著,那他索性就幹脆老老實實當他的盛世王爺,反正憑他的身份,足以吃用不愁地過完這輩子;反之,假如太子趙潤當真不幸亡故,那他也不介意再設法嘗試看看,看看能否有機會染指大位。
而除此之外,亦有希望太子趙潤就這麽死在韓國的人。
比如被變相軟禁在大梁城內的七皇子頤王趙弘殷,再比如已逃亡至魏國的蕭鸞,對於他們來說,太子趙潤的存在,簡直就是鋒芒在背,他們當然更希望此番能借韓人的手,將那個強勢的太子除掉。
終於,這則謠言傳到了垂拱殿內朝。
對此反應最劇烈的,當屬內朝首輔大臣、禮部尚書杜宥,這位耿直、頑固且略顯迂腐的尚書大人,在聽聞這則謠言後,來不及細想,被唬地面色發白,雙目壹翻,才過四旬沒幾年的他,竟當場昏厥過去。
見此,其余內朝大臣,諸如藺玉陽、虞子啟、徐貫、李粱、介子鴟等人嚇了壹大跳,七手八腳地,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後背,總算是將杜宥這位尚書大人給喚醒了。
“我早就說過!我早就說過!”
在喚醒之後,就見杜宥頓足捶胸,聲音沙啞地連聲說道:“是我的錯,我不該讓太子殿下犯險,都是我杜宥的錯,我對不住歷代先王、對不住祖宗,我罪該萬死,我、我……”
“趕緊扶住杜大人。”內朝大臣藺玉陽急叫壹聲,從旁,虞子啟、徐貫、李粱三位內朝大臣趕緊將情緒太過於激動的杜宥控制住,免得這位耿直而有些迂腐的禮部尚書,因為羞愧、自責而尋短見。
而與此同時,這則謠言,以及這則謠言在大梁朝野引起的混亂與恐慌,亦由內侍監稟報於甘露殿,通稟於魏天子趙偲。
相比較其余人,魏天子趙偲在聽到這則謠言後,內心毫無波動,甚至還有些想笑。
他實在是想不通,為何那麽多的人都會覺得他兒子趙潤會遭遇不測——從小到大,那個劣子可曾吃過什麽虧麽?
魏天子趙偲堅信,縱使韓人看穿了他兒子趙潤有意偷襲韓國腹地的意圖,並且將計就計設下了圈套,他兒子也壹定能化解危機,並設法反制韓國,叫韓人自食惡果。
因為那劣子,是他趙偲最出色的兒子,是能夠超越這個父親的、他魏國未來的雄主!
“只不過是韓人的小小詭計,便驚地自亂陣腳,真是愚蠢!”
搖了搖頭,魏天子趙元偲淡淡地評價道。
聽聞此言,大太監童憲在旁輕笑著說道:“陛下聖明。……老奴亦認為,以太子殿下的武略與智睿,斷然不會被韓人所趁,朝野之所以慌亂,或是因為他們並不如陛下這般了解太子殿下……再者,或許臣民們已心服於太子殿下,故而關心則亂,由此可見,太子殿下如今在我大魏的威望非同壹般,陛下應該感到欣慰才是。”
“哼嗯。”
趙元偲輕哼壹聲,隨即在啼笑皆非般搖了搖頭後,正色說道:“對凝香宮的宮女下禁口令,休要在沈淑妃面前提及此事,免得沈妃瞎操心,影響了身況。”
“老奴在得知此事時,已派人去傳達過了。”童憲低著頭說道:“只是朝中那邊……”
“無妨。”魏天子點點頭,隨即掀起被褥,翻身從龍榻上坐了起來,淡淡說道:“那劣子離楷大梁之日,朕就預料到或許會發生這類似的事……”
說罷,他站起身來,伸展雙臂,示意童憲給他披上王袍。
“陛下……”童憲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取來了王袍,為魏天子趙元偲穿上。
待穿戴整齊後,魏天子趙元偲走到殿內的銅鏡前打量了壹番,隨即,他似乎是註意到了老太監童憲眼眸中的憂慮之色,淡淡笑道:“朕還沒有老到邁不開步的地步,還是能為我兒……站最後壹班崗。”
看著魏天子已斑白的須發,童憲重重地點了點頭,心情有些復雜地奉承道:“陛下依舊雄風不減當年,有陛下坐鎮大梁,縱使有宵小欲趁機作亂,相信亦絕不會得逞!”
“說得好!”
魏天子趙元偲郎朗壹笑,隨即邁步走向甘露殿的殿門。
“走,去垂拱殿。……朕要好好罵壹罵那些愚昧的家夥,我兒在前線為國殺敵,這群家夥倒是好,竟被壹則可笑的謠言攪地心神大亂,簡直是愚昧!”
“是,陛下。”
當日,在朝廷最為慌亂,近乎於癱瘓的時候,已在甘露殿內養歇了兩年余的魏天子趙元偲,忽然露面,於垂拱殿召見內朝諸大臣以及外朝六部尚書,將這些因為壹則荒誕謠言就心神大亂的臣子們痛斥了壹番。
隨即,魏天子趙元偲又正式頒布詔令,冊立長孫「趙衛」為皇孫。
在聽說這個消息後,襄王趙弘璟撇了撇嘴,心中不禁有些怏怏。
在他看來,他父皇的舉措,壹方面固然是為了安撫、穩定朝中的大臣們,另外壹方面,也等同於是在提醒或警告他們這幾個兒子:縱使太子趙潤不在,大位也輪不到他們這幾個兒子。
在這種情況下,原本還打算嘗試看看的襄王趙弘璟,明智地選擇了放棄。
因為他知道,若他敢在這時候跳出來,為了大位挑起內亂,那麽,就算那位東宮太子果真戰事於韓國,他父皇也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將皇孫趙衛推上儲君的位置。
畢竟這位父皇,從壹開始就並非什麽心慈手軟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