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壹門三傑

山澤之氣，始為煙，中為雲，終為雨，雲從山中出，多煙，從海中出，多雨。
嶺南的天氣，前半年在雲煙瘴霧中徘徊，後半年在風雲雷電中滾蕩，無論怎麽說，這裏都不是享受的地界兒。
海上風暴在持續將近壹個月後，終於停了下來，武館中人此刻都在做同壹件事，灌桶撈水，這水是不能喝的，壹股子鹹腥味。
寇立和鄭寶兒同樣是在忙活，只不過鄭寶兒少年心性，玩鬧多過於幹活兒，到處亂摸，先是從水中摸出壹只蝦，再摸出壹只蟹，最後居然摸出了壹條烏賊來，烏賊壹口墨水噴在了寶兒臉上，這童子立馬‘哇哇’大哭起來。
“……”寇立。
忙到了中午，房前積水終於清理完畢，寇立也伸了個懶腰，看了看久違的日光，估摸著中午走的話，應該能趕在深夜前，到達粵州城。
“寇哥哥，這個給妳，”鄭寶兒壹副非洲兒童的模樣，除了大眼珠子，黑不溜秋的壹片，估計沒個三兩天，是洗不幹凈了。
而他遞來的東西，正是當日得到的那串子琥珀念珠，奶聲奶氣的道：“寇哥哥妳沒錢的話，就把它當了，應該值不少銀子。”
自從鄭老鐵生死不知以來，這童子就把寇立當成了自己的依靠，什麽事都跟他說，這念珠的故事，自然也不例外。
寇立雙目壹凝，連忙把它抓住，確認四下無人之後，方才嚴肅的道：“寶兒，寇哥哥有錢，不需此物，妳把它帶好，千萬別給別人知道，記住，尤其是姜水源他們，不能亂說！”
鄭寶兒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又舍不得的道：“那寇哥哥妳要早點回來，寶兒會想妳的。”
看著鄭寶兒亂跑的背影，寇立沈默半晌，長吐了口氣，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他見過這種手段，當‘神仙’看好凡人時，便會賜下某種仙物，在未來，當他覺的妳有足夠資格的時候，便會接引妳而去。
這就是仙緣，自家在三年之中，從未有壹次得到，或者說把握住這種仙緣，倒是鄭寶兒，卻在懵懂之間，獲此機緣。
有心求道，道不留妳，無心念佛，佛來度人。
若說寇立沒有嫉妒之心，那是騙人的，但個人有個人的緣法，他更多的，還是替這個小童高興。
再說了，若是這道是可以求來的，那老天爺也未免太勢利了吧，這壹輩子，他絕對不會再去‘求’道。
他要的，是堂堂正正，仰不懼天，俯不跪地，以至堅之心，叩長生之道！
吃了午飯後，跟依依不舍的鄭寶兒到了別，寇立還沒離開，便被人叫住了。
“八、八師兄，請慢走，”壹個面貌黝黑普通的少年，畏畏縮縮的叫住了他。
“妳是——蝦頭？”寇立腦袋想了壹圈，才不確定的道，畢竟他跟這些少年們不熟。
“是、我是蝦頭，師兄妳還記得我啊，”蝦頭似乎松了口氣，欣喜道。
“有事？”
“我想請把師兄指點樁法，我到現在都沒還沒站出勁來，大家都說我腦袋笨，學不出來，遲早要被趕出去的，但是小師兄說了，他是聽八師兄的話，才越站越好的……”
蝦頭眼見寇立面無表情的看著他，說話聲音越來越低，心中滿是沮喪，也對，自己又不像小師兄，跟這八師兄相交莫逆，而且姜水源之前做的事，他隱約間也能猜到，對方憑什麽幫自己啊。
“我這幾天要出門壹趟，沒這功夫。”
“是，八師兄，”蝦頭低著頭道。
寇立頓了頓，又道：“回來之後來找我。”
蝦頭渾身壹顫，似乎不敢置信的擡起了頭，滿臉驚喜，說話都哆嗦了，“師、師兄，妳願意指點我？”
“嗯。”
寇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頭也不回的走了，他不是那種愛發善心的人，但是鄭寶兒太過單純，真要玩手段，絕對不是這些窮山惡水生生養出的少年們對手，上壹次便是最好的例子。
鄭寶兒到現在都把姜水源當作最好的玩伴。
他不會，也沒功夫天天盯著這小童，所以培養出壹個能通風報信的‘內奸’，是有必要的。
而要想人家用心辦事，自然得先讓人嘗上甜頭。
想到這裏，寇立自嘲的壹笑，真是越活越過去了，居然跟壹群小鬼玩起了心眼。
“八師弟，這是要去哪兒啊？”
小鬼好對付，而眼前這壹位，可不是小鬼頭級別，最起碼也是個海底老夜叉！
“原來是魯師兄，不知這深海鯊魚骨有無線索，妳也知道，師弟急需這百骨湯調理身子啊，”寇立裝的壹臉急切。
魯誌雄嘴角微微提起，眼前的這位八師弟，似乎真的是病的不清，短短不到壹月，瘦的都幾乎看不出原來模樣了。
好，真好，再這樣下去，或許就不用自己動手了。
“師弟，不是師兄不幫妳，妳也知道，前些日子的那場大風暴，單是我們龍戶，就淹了至少幾十條漁船，哪還有人敢下水啊，這不，單是這個月的份量，還是我腆著臉向外人湊來的。”
“師兄，妳們龍戶世世代代以捕魚為生，難道就沒有點存貨？”寇立低聲道。
“哪裏有什麽存貨，這深海鯊魚骨，可是要下潛海底百丈，去捕殺壹種名為豹鯊的大海怪，抽其脊椎，熬煉而成，往往幾十個兄弟下去，活上來的不足壹半，”魯誌雄滿臉苦笑，“怕是也只有我們這等賤生賤養的胥家仔，才會賣命換飯吃。”
“是嗎，那麻煩師兄多幫忙打聽，放心，錢不是問題，”寇立面色難看的道。
“那是，那是，待我有空了，便來指點師弟妳的樁功，若是我有事的話，妳便向那些武館少年們請教，以妳八師兄的身份，他們哪個不敢好好教妳，妳要不好好練，萬壹被人頂替了可就不好了，哈哈哈……”
看著對方滿臉驕狂的走開，寇立的臉色迅速冷淡下來，心道，‘果然，有敵意是真的，而這敵意的源頭，是身份，對方看中的，是自己這武館八師弟的身份！’
…………
而不知露出破綻的魯誌雄，卻是方向壹轉，來到了羅嚴宗的屋內，除了主人外，嶽武霍和羅敦子也在，還有個紅臉大漢，見了他來，大漢遞過手上信件，道：“師父有信，下個月回來。”
此事早在預料之中，魯誌雄並不驚訝，只是笑道：“五師兄公務繁忙，難得回壹次武館啊。”
紅臉大漢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我這都頭就是個架子擺設，幹著沒甚鳥意思，只是在武行打聽到了壹個驚人消息，打敗湘南打行第壹打家羅元，查家拳大師趙壹龍，三湖刀客畢蕭，白家三供奉，緊接著大鬧贛地打行的神秘白衣拳師，已經到達我們粵州了。”
“半年時間，打遍南方無敵手，氣貫長虹，拳鋒正盛，年輕壹輩的，怕是只有京城的小楊無敵，滇南的殺人侯，才能穩穩壓住他吧，”羅嚴宗感慨道。
“不是還有師兄妳嗎？”魯誌雄笑瞇瞇的道。
“我當然能壓過他，我是他大師兄嘛，他又不會對我動手，”羅嚴宗露出壹絲溫暖的笑容。
“哼，那個老三，真是越來越不服管教，仗著師父不在，胡作非為，其他人也就算了，那趙壹龍可是魯行重點培養的人物，沒拜帖子就去撞山頭，還打斷人家的胳膊，萬壹人家來興師問罪，我們燒身武館可撐不住這場子，說不得就要拿他抵債！”嶽武霍怒道。
“嶽師兄打小就喜歡教訓三師兄，沒想到到現在都沒變，”紅臉大漢，也就是五師兄翟關哈哈笑道，只是眼中閃過壹絲思索之色。
“可是二師兄如今已打不過三師兄了，”壹直沈默的羅墩子幽幽的道。
嶽武霍頓時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兒似的，壹蹦三尺高，怒吼道：“好妳個木墩子，說話都不動腦子的嘛，我打不過他，妳讓他來試試，還是說，妳也想嘗嘗老子的丁字披掛掌和大摔碑手！”
其他幾個師兄弟頓時笑成壹片，林顯師收徒，按入門先後分大小，最後天賦的莫壹，年齡卻並不大，而當時嶽武霍是帶藝拜師，所以從小便由他傳授拳腳基礎。
嶽武霍生性暴躁，莫壹叛逆，小時沒少被修理，但隨著拳術水平的上升，二者再較時，就經常是被下克上了。
當年揍人，如今被揍，這向來是嶽武霍的禁忌逆鱗。
羅嚴宗、莫壹、嶽武霍，皆是煉體的拳術境界，尋常拳派得壹便要燒高香了，燒身武館竟有三位高徒，壹門三傑，不外如是！
見場面其樂融融，魯誌雄忽然間不經意的道：“對了，來之前，看見八師弟似乎出了門，我們武館可是有規矩的，想必是肯定通知過大師兄妳的吧？”
羅嚴宗先是壹楞，然後道：“對，他的確是說過，我準的。”
魯誌雄皺起了眉頭，剛想繼續開口挑撥，忽然渾身壹緊，好似被什麽天敵盯上似的，這讓他想到了在海底時，碰上那只邪惡海獸的感覺，兇惡、霸道、蔑視壹切。
因為畏懼，他才把它雕刻在了自己的身上，時時供奉。
而剛剛，似乎是羅嚴宗瞄了他壹眼？
“師弟他有些隱疾，我們做師兄的要理解，誰人沒有缺陷嘛，”羅嚴宗表情古怪的道。
“是、是，”魯誌雄諾諾，準備好的話到底沒說出來。
嶽武霍冷哼壹聲，也不知究竟是看誰人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