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女神律的諫言

　　不知道怎麽了，楊洺看到這個漂亮的公主，心裏就壹陣煩躁。
　　他凝視著黛芙妮，眉頭不自覺皺了起來。
　　黛芙妮用宮廷禮儀展示著她優秀的儀態，眼底的驚奇感很快就隱藏了下去，對楊洺笑道：
　　“是我冒昧了嗎？我只是想著，昨天的聊天可能有些不愉快，我們今天可以換壹個氛圍，好好聊壹下未來和人生這些重大話題。”
　　她那雙大眼輕輕眨著，那種渾然天成的魅力，讓楊洺心情莫名恢復了壹些。
　　楊洺有點不可思議地問：“我那麽苛刻的條件，妳都能接受？”
　　“就算名義上能得到男人的承諾，婚後還是要面對這些大概率會發生的事實，這不就是帝國貴族階層婚姻的常態嗎？”
　　黛芙妮輕提裙擺，優雅地邁入了室內，輕聲道：
　　“當然，我也會盡量不讓妳知曉我的事，以保護您脆弱且敏感的自尊心。”
　　反擊了。
　　楊洺訕笑了聲。
　　門外，含香那怯怯弱弱的嗓音突然變大了些：
　　“姐、姐，下面是不是來了很多記者呀！”
　　含音道：“別瞎說！那是什麽記者，都是些帝星的八卦媒體罷了，記者證都沒有，就擅長炒作熱點、宣傳八卦！”
　　楊洺雙眼微微壹瞇，眼底多了幾分惱怒。
　　八卦媒體堵門？
　　黛芙妮喊過來的？
　　想讓他們在戀愛的事，立刻成為帝國新聞爆點？
　　只能說，帝王家的閨女，心機還真是不弱。
　　見楊洺表情越發冷硬，黛芙妮公主反應十分迅速。
　　她笑道：“昨天的熱搜與我無關，但今天我必須拿壹份成績給我父親看，相信我，這對您來說也是利好。”
　　楊洺突然向前邁了半步，在蟲群中廝殺出的氣勢展露少許。
　　黛芙妮下意識後退了幾公分。
　　“我還沒答應妳們！”
　　“您沒有其他選項。”
　　黛芙妮迅速穩定心神：
　　“在踏入帝國骯臟的政治圈之前，您就應該做好這個覺悟。
　　“現在，您因為我父親的命令，而對我壹個女人發火，這難道就是白色幽靈大人的風度嗎？”
　　楊洺差點爆粗口。
　　他左手扶腰、來回踱步，連續做了幾個深呼吸。
　　“坐，”楊洺指了指角落。
　　“謝謝，”黛芙妮低頭走了過去，繞過滿地躺倒的侍女，優雅地坐在了單人沙發邊緣。
　　楊洺問：“妳今天找我來是為了公開約會？”
　　黛芙妮緩聲道：“您可以這麽理解，如果能讓我挽著您從酒店離開，那就再好不過了。”
　　“妳就沒想過這麽做的負面效應嗎？”
　　楊洺腦子飛速轉動，立刻找到了反擊點：
　　“我現在還沒跟凱瑟琳分手，我跟凱瑟琳的戀情之前也引起過關註。
　　“妳這種行為是第三者插足，還故意去炒作，妳的名譽將會受到極大的影響。”
　　“其實沒關系，我分析過凱瑟琳隊長的性格，她會為您考慮，從而選擇沈默。”
　　黛芙妮輕聲道：
　　“我們的故事總歸是要有壹個開始，伯爵大人，以這種方式開場雖然不完美，但總歸是不錯的。
　　“輿論是可以被引導的，帝國民眾對皇室的敬畏也會讓他們說話時多壹些忌憚，我們只要把輿論引向，公主下嫁是帝國對英雄的獎賞，就會有雙贏的局面。
　　“您這麽抗拒我，是因為，我走在您身邊會讓您感覺很丟人嗎？”
　　楊洺罵道：“我是抗拒妳用這種趕鴨子上架的方式！連幾天都不能等嗎？”
　　黛芙妮微微抿嘴，低頭時的神態略帶委屈。
　　“真服了！”
　　楊洺甩身進了衛生間，摔門的聲響彰顯著他心底此刻的狂躁。
　　門壹關，楊洺的表情就恢復了冷靜。
　　他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皺眉思索著。
　　準確來說，應該是在反思。
　　從昨天開始，他被伊諾所長壹句話擾亂了自己的心防，隨後就壹直被牽著鼻子走。
　　是伊諾所長選中了黛芙妮，黛芙妮也算是這件事的受害者，但沒辦法，楊洺能尋找到的掙紮空間，全在她身上。
　　這個龐大的謝爾曼家族，比老皇帝本身還要難對付壹百倍。
　　現在，記者們就在樓下等著。
　　皇宮中的老皇帝，應該早就通過觸角組織得到了消息，在等著看壹場好戲。
　　那個躲在研究所中、謝爾曼帝國最接近法亞文明的伊諾所長，才是真正的帝國大BOSS級存在。
　　這可真是，上天無門、下地無縫。
　　他現在還能怎麽辦？
　　楊洺打開通信器，想給凱瑟琳發個消息，解釋自己接下來可能要逢場作戲，但他手指觸碰到凱瑟琳的頭像時，心底卻泛起了少許掙紮。
　　理智告訴他，不能把凱瑟琳卷進這次的事件。
　　凱瑟琳的思想烙印是有問題的，她現在應該是壹種外表平靜、內心激進的狀態。
　　她在仇視皇權與貴族階層，她在思考如何讓帝國更改體制，以解放數千億的帝國民眾，尤其是那上百億的奴籍。
　　現在不能給凱瑟琳加火。
　　她此刻掌握的勢力只是壹根風中火燭，隨時可能會被狂風吹滅，過度的燃燒只會讓自身過早消散。
　　楊洺扶著洗漱臺邊緣，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這是漢頓的面孔。
　　但他仿佛看到了，背後靜靜站著的，那個名為楊洺的幽靈。
　　‘政治就是妥協的藝術。’
　　‘謝爾曼家族的栽培，能讓妳最短時間內獲得妳想要的壹切。’
　　‘他們知道法亞的遊戲，帝國拿捏了妳的命脈。’
　　楊洺雙眼瞇了起來。
　　帝國真正的主宰群體對他張開了大手，要馴化他、禁錮他、讓他成為皇室忠犬……他還能怎麽辦？直接飛出他們的手掌心？
　　嗯？飛？
　　楊洺突然怔了下，扭頭看向了衛生間的小窗戶。
　　屋內，黛芙妮略微松了口氣，隨後繼續保持著昂揚的坐姿，並攏的雙腿斜擺，手中的布折扇輕輕晃動。
　　她扭頭看向門口：“兩位，不進來嗎？”
　　含音和含香低頭走了進來，含香壹臉認罰的表情，含音則是滿臉堆笑。
　　黛芙妮並未問責她們揭穿自己計策的行為，柔聲道：
　　“可以幫她們調整下位置嗎？這樣的姿勢實在是有些失禮。”
　　“好的殿下。”
　　含音和含香對視壹眼，趕緊低頭幹活。
　　還好這些侍女們身材都算苗條，含音和含香戰鬥力在普通人的層次也算優秀，不會被累到。
　　黛芙妮也在靜靜思索著。
　　她安排的八卦記者已經封住了這個酒店所有的通路，包括他們的員工通道和後廚後門。
　　只要他們的戀情被炒作起來，她就能掌握主動權，也能在父親那邊得到壹些關註。
　　突然，窗外的微弱光亮吸引了含音的註意，含音扭頭看了過去。
　　含香、黛芙妮都扭頭看向了那個區域，三人的表情都是不同程度的呆滯和錯愕。
　　楊洺包裹在紅色光球中，正抱著胳膊、光著腳丫，迅速飛向帝星的天空。
　　黛芙妮張開的小嘴半天沒能合上。
　　“他真的會飛？”
　　含音在旁瞇眼笑著：“殿下您不知道嗎？伯爵大人面對數十艘貴族私軍組成的編隊，壹人壹把光劍，直接殺穿了戰艦群。”
　　黛芙妮目不轉睛地註視著楊洺的背影，哪怕那已經只剩下了壹個紅點。
　　“他就是威懾本身。”
　　黛芙妮輕聲念著，那平靜中帶著幾分空洞的目光，漸漸多了幾分活泛。
　　……
　　半個銀河時後。
　　壹艘小型運輸船空蕩蕩的駕駛艙內，楊洺坐在椅子上，枕著胳膊等待著飛船離開帝星的屏蔽圈。
　　運輸船是他找防衛部隊借的，他腳上也多了壹雙新的軍靴。
　　楊洺現在並不能離開帝星。
　　他只是說自己心情煩悶，想在同步軌道看星星散散心，很快就會回來，這艘運輸船本身也沒躍遷的能力。
　　嗡、嗡！
　　楊洺的腕表輕輕震動，上面彈出了倒梯形的光暈，壹個小小的人影鉆了出來。
　　“啾咪！今天是您的貓女仆小助理！喵～”
　　律穿著女仆裝外加壹雙毛茸茸的粉色爪子，頭頂上還有著兩個‘不像假的’貓耳朵，此刻正略顯輕浮的晃動著背後的尾巴，笑嘻嘻地看著楊洺。
　　輕浮歸輕浮，看到律，楊洺立刻心安了許多。
　　“凱瑟琳怎麽樣？”
　　“凱瑟琳隊長正在帝國邊境附近執行任務，是普通任務，沒什麽問題。
　　“老板您放心吧，咱派了兩艘暗星的巡星艦在附近接應著！”
　　律笑嘻嘻地說著：
　　“這個主要是提防帝國因為您和公主聯姻的事，怕他們突然對凱瑟琳隊長下手，所以沒跟您請示，就把安保工作安排上了。”
　　楊洺笑道：“做的不錯……公主聯姻這件事，妳怎麽看？”
　　“老板是想聽客觀評價，還是想聽主觀情緒輸出？”
　　“客觀評價。”
　　“這是帝國和您之間必然會出現的狀況，只是沒想到來的這麽快，”律納悶道，“您在帝星升維實驗室經歷了什麽？”
　　楊洺言簡意賅地復述了壹遍他跟伊諾所長的對話。
　　律嘆了口氣：
　　“其實這才合理，皇帝背後的謝爾曼家族才是帝國的主人，利維的子孫分成了精銳派和墮落派，精銳派都有著極高的個人素養。”
　　“其實，”楊洺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煩躁，政治聯姻對我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事，這樣我接下來甚至就可以躺平等遊戲開服了。”
　　“您理解錯了老板，現在聯姻對您來說並不是壹件好事。”
　　律微微搖頭：
　　“您感覺到了煩躁，是因為，您直接感受到了這個強大帝國對您的壓迫，您的自由嚴重受損。
　　“他們沒有給您任何選擇，壹出手就精準地刺入了您的軟肋。
　　“現在，妳只有兩個選項，臣服於他們、被他們同化，或者在若幹年後成為升維實驗室的材料。
　　“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黛芙妮公主殿下是壹位美麗的處女，他們用這種方式對您表達誠意，意圖混淆您對壓迫的感知。”
　　楊洺納悶道：“這不是好事？”
　　“我們可以推演壹下，您選擇兩條路徑之後不同的發展。”
　　律輕聲說著：
　　“選擇與黛芙妮公主聯姻，您將會獲得壹塊富庶的封地，接下來您和黛芙妮公主必然要開始壹場全民關註的熱戀，用以轉移貴族階層與平民階層之間的矛盾。
　　“您過去壹年對貴族階層動刀，不只是讓平民階層感覺到大快人心，也將貴族的腐朽和貪婪，直接展露給了平民階層，現在各地的怨言很大。
　　“這場熱戀會因壹場盛大的婚禮而升華，您和那位公主會成為代表皇室形象的代言人。
　　“同樣，您就成為了皇室的編外人員，您將會獲得名望、爵位，成為帝國大公，站在皇帝陛下的身邊，低頭註視著這個古老的帝國。”
　　楊洺點點頭：“這難道不行嗎？”
　　律開始了壹連串的反問：
　　“當皇帝要您對平民階層舉起屠刀，您該怎麽選擇？”
　　“當凱瑟琳隊長走向帝國的對立面，您是否會抹除她的存在？這是大概率會發生的事件。”
　　“當皇室要您交出古代科技，您是否能夠拒絕奉獻出自己最後的底牌？
　　“當您底牌被扒光，您將失去反抗帝國的所有可能。”
　　楊洺陷入了沈默。
　　律問：“老板，利維·謝爾曼是怎麽知道，他失去了自己的測試資格？”
　　楊洺道：“他失去了與機械暮光的感應，無法開啟智械暮光，然後把原本的建築轟碎了。”
　　律卻道：“利維·謝爾曼墜入了人類社會用權力、優越感、階級壓迫所編織出的欲望深淵，卻忽略了他最開始所追求的，文明本身存在的意義。”
　　“文明本身存在的意義？”
　　“是生命賦予文明以璀璨，而非文明賦予生命以高級。”
　　楊洺怔了下。
　　律緩聲道：“那我們著重分析您最關心的母星後續安置問題。”
　　楊洺低頭思索著，示意律說慢點。
　　“老板，如果您以聯姻的形式成為了帝國大公，您能獲得的自由度將會很弱。
　　“當您的母星通過考核，當然這是最理想的情況。
　　“那時，帝國會以這八十億人為籌碼，讓您低頭跪伏，擠壓您最後的自由，您會徹底失去反抗謝爾曼家族的底氣，成為謝爾曼家族的奴隸。”
　　律輕吟了幾聲，繼續道：
　　“假設您的壽命也是存在極限的，當您死去後，受您庇護的母星人類會有什麽樣的下場？這跟直接讓他們融入帝國有什麽區別嗎？只是您拖延了壹些時間罷了。”
　　楊洺擡手揉了揉額頭：“還真是，人口也是壹種資源，帝國不會放過這些廉價勞動力。”
　　律卻道：“甚至，帝國壹直用您去威懾貴族，當您離開後，貴族階層對您的怒火會轉嫁到您的母星身上，那是最糟糕、也是可能性最大的狀況。”
　　楊洺表情越發凝重。
　　“假如，您執意要那團細胞，拒絕與謝爾曼家族聯姻，謝爾曼家族會迫於您在民眾和軍隊中的名望，會讓您持續活躍壹段時間。
　　“這段時間，他們會試圖抹黑您、詆毀您，讓您喪失民眾基礎，但我們不會坐以待斃，我們可以繼續強化您在民間的影響力。
　　“戰蟲族與屠貴族的功績，是他們黑不動的。
　　“在這期間，如果您的母星通過了溫室文明考核，我們還有其他機會。”
　　“其他機會？”
　　“您壹直在眺望帝國，卻忘記多看看身後。”
　　律微微昂首，笑道：
　　“落風帝國即將完成四國同盟，實質性擴張領土。
　　“暗星三號基地已完成開辟，我們承接的法亞實驗項目順利向前推動，與法亞人的緊密聯系，未來或許可以在法亞文明那裏尋找到，讓您的母星文明融入落風的機會，您母星的人口剛好可以填補落風發展的空缺。
　　“暗星本體的文明等級已經突破三級，我們當前擁有的穩定機械思維體數量已超過百萬。
　　“壹切都在按照您定下的步驟發展，您總不能因為我們自己的勢力發展太慢，就太嫌棄我們吧。
　　“我們才是您最大的底氣。”
　　楊洺笑道：“妳的意思是，我去搞垮帝國，讓落風崛起？”
　　“這個有些難度，”律道，“但您未來並非沒有與謝爾曼家族壹戰的實力，律是這麽覺得。”
　　“別飄，現在我們只是小蝦米。”
　　楊洺靠在椅子上，翹起了二郎腿，靜靜地註視著窗外。
　　律的意思，他已經完全聽明白了。
　　她說的沒錯，自己如果接受這次聯姻，短期內是利好，長線來看沒有任何好處。
　　沒有自由度，只是單純傀儡，那不是他想要的帝國大公。
　　給自己拴上狗鏈子的結果，就是別人不再拿妳當人看。
　　直接放棄帝國基本盤？
　　法亞的遊戲開始時的實力格局怎麽辦？
　　雖然法亞人會修正遊戲內部的格局，但自己在銀河系人類文明的影響力越大，就能在遊戲裏幫母星越多。
　　所以，還不能跟帝國徹底鬧掰。
　　眼前的公主聯姻是個難題，但這個難題並非無解。
　　用自己建造的勢力，去庇護自己的母星……
　　法亞人，對，法亞人是關鍵。
　　伊諾所長他們最怕的其實是法亞人，因為離法亞文明越近，越能感受到帝國的渺小。
　　這是自己可以利用的壹點。
　　他手裏的牌還很多，沒必要把自己陷入聯姻這個泥潭，帝國的民意基礎不能失卻，他要想辦法讓謝爾曼家族投鼠忌器。
　　用自己建造的勢力，去庇護自己的母星！
　　楊洺眼底冒出了兩團火光，心底念頭急轉。
　　跟律聊天後，突然輕松很多的他，已經在伊諾所長給他的兩個極端選擇之間，尋找到了第三個選項。
　　以退為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