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露營

　　村長程紅源的心在滴血。
　　滴血的程度，比早上更甚。早上他只帶了自家幾個親戚出門，結果後面又來了好幾個人。
　　現在好了，白花花的錢就這麽被人分走啦！
　　要是只有自己的親戚——不，要是只有自己壹個人來，這壹片都是自己的，得有幾萬塊啊！
　　老村長壹邊心頭滴血，挖天麻的動作還不能慢，慢了就更劃不來了！
　　挖得還剩下最後壹點時，有人突然出聲建議：“這幾棵咱們別挖了吧？是黑子認定這座山上有東西，咱們才過來了。現在他跑錯了路，咱們得給他留著。不能自己把好處都占完了！那樣太不道義。”
　　這話說得在情在理，誰都沒有反對。
　　今天若不是程赫說這邊可能有東西，並且在大家不是很想過來的情況下，還堅持讓大夥過來，這些東西誰能找到？
　　村長心如貓抓，想要反對又說不出口，壹個村長能比村民的覺悟還低？
　　心痛加上肉痛，他把鏟子往地上壹扔，壹屁股坐到了地上，說不出話來。
　　村民們倒是很滿足，每個人挖到的東西，曬幹了最少都能賣個兩千多塊錢，很不錯了，平時極少會有這麽大的收獲。
　　而看到地面剩下的那幾棵，並沒有起多少貪念。
　　見程赫還沒有回來，他們幹脆替程赫挖好，壹棵棵擺放整齊，只等他回來的時候，收起來就行了。
　　天色已經全黑。
　　山村人采藥在外面過夜是常事。這也是他們需要成群結隊的原因。大山裏經常會有壹些不安全的因素，壹個人容易有危險，人多可以互相照應。
　　而這壹個隊伍中，除了程赫和程心心外，年紀最小的都超過了五十歲，更加不適合單獨出行。
　　隊伍點起了篝火，再次吃起了幹糧。
　　今天收獲不錯，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與滿足，除了村長程紅源外。
　　不過，村民們也都表示了對他的感謝，畢竟是他提出組織人壹起采藥的，雖然他並沒有邀請壹些人，但到底還是他帶的隊。
　　壹句話，有了收獲，大家心情都很好。
　　程赫抱著女兒回來時，見到村民給自己留的天麻，很是意外。他原本以為，村民們會為這點東西分不勻而打架，他不想見那場面，特地跑遠壹些。
　　沒想到村民們不但在壹起和和樂樂，還特意給自己留了壹份。
　　以他在大城市呆了幾年的心性來看，村民們還是很質樸啊！
　　這個發現讓他感覺非常不錯。
　　就著篝火堆，他烤起了下午挖到的壹只竹貍。
　　竹貍這玩竟兒只吃竹子的根，常年生活在地底，長得卻很是肥大，今天抓到的這只，至少有五六斤重，去掉皮毛和內臟也有四斤多，全是肉，比野兔都要好吃。
　　程赫心下感慨，山裏的普通東西，進了城裏價格都很貴。
　　人工養殖的竹貍都要七八十塊錢壹斤，是豬肉的三倍以上，而且供不應求。他抓的這只野生的，大概得值好幾百了。
　　好幾年沒吃到這玩意兒，本來想拿回去晚上紅燒或者燜了吃，下酒不錯。
　　但是既然回不去了，就烤了算了，說實話，有些浪費這麽好的肉。
　　要是有什麽佐料就好了，撒點孜然，十三香，辣椒粉，胡椒，再抹點油，最後再刷壹層燒烤蜜，要是再配上冰啤酒，嘖，美滋滋！
　　可惜今天不是打算出來野炊的，沒帶這些東西。當然，鹽巴是少不了帶的。進山的人都知道。
　　但是話說回來，野生竹貍肉質非常鮮嫩，烤起來香味很濃，色澤焦黃焦黃的，油脂都滴到火堆上了，燒起來劈裏啪啦的，也極能勾人的食欲。
　　沒打算在外面過夜的，事已至此，就這麽湊合吧。他總不能壹個人趁著天黑抱著女兒跑回去。那豈不是要被人當成怪物了？
　　程赫烤著竹貍，也有村民們在搞燒烤。他們烤的是壹種特別的東西——柴蟲。
　　那是在壹些樹枝裏找到的蟲子，白色，很肥大，肥的能有食指大小。找到後用細枝穿壹下，在火上烤熟了就能吃。
　　沒吃過的人會覺得很可怕，惡心，但吃過後才知道，它有種特別的香味。吃起來又香又脆，而且非常有營養，富含蛋白質和脂肪。
　　農活不是很忙的時候，村民都會去樹林裏找找，湊到了壹盤，或煎或炸，別有壹番風味。
　　中午給過程心心米粑的三嬸，又高興的給了她兩塊米粑；別人念著程赫的好，也紛紛願意把自己的幹糧分出來。
　　荒郊野外，他們所帶的東西十分有限，只能以僅有的這些，表示對程赫的感激之情。
　　程心心沒有了白天時的興致，壹邊啃著米粑，壹邊問程赫：“爸爸，天都黑了，咱們還不回家啊？”
　　程赫壹邊翻動燒烤，壹邊問她：“寶貝，咱們今晚不回家了，就在外面露營，好不好？”
　　程心心問：“露營是什麽？”
　　程赫微微壹笑，說道：“露營就是在野外生活，我們和野兔子、和小松鼠作伴，聽小鳥唱歌，看蝴蝶跳舞，好不好？”
　　程心心眼睛壹亮：“小松鼠？我們和它們作伴？好啊好啊，我喜歡……”
　　程赫心裏壹松，就知道這樣能忽悠到她。
　　露營這個詞，他是脫口而出，但說出口後猛然間想起，露營這個小小的願望，曾經盤旋在某個女人心底過好幾年。
　　那是個善於浪漫幻想的女人，聽說他自小在山村長大時，對山村的田園生活充滿了各種好奇。
　　她曾預想將來，要在某個世上最美的地方，來壹次最浪漫的露營，拋卻壹切煩惱，享受完美的二人世界。
　　她甚至在心裏各種計劃——要麽將帳篷紮在水邊，潺潺的小溪邊或退潮的海灘上，伴著溫柔的水流聲或海浪聲入睡，光是想象，都能感覺時光安靜而美好。
　　或者在熊熊的篝火旁彈著吉他，在夏日的夜晚輕輕哼唱情歌，或者在帳篷中點燃蠟燭，兩個人說說知心話，真是唯美至極。
　　高高的山崗中，風也悄悄的，深邃幽暗的天空中，壹顆顆星星如同寶石壹般，眨著眼睛，懶懶地躺在高崗上，靜靜欣賞難得壹見的夜晚美景，也感覺不錯。
　　在青青草地中搭建帳篷，呼吸著滿地的芬芳，打開帳篷，能看到嫩嫩的小草隨風搖曳，讓人想起逝去的青蔥歲月……
　　每當興致勃勃地說起這些時，那個女人都會覺得浪漫無比，臉上洋溢著憧憬，他就會想著，壹定要圓了她心中的夢想。
　　但幻想很浪漫，現實很無奈。
　　壹開始時，有很多時間卻沒有錢，就連在城市旅遊景點裏露營都是奢望，他拼命的奮鬥；
　　而到了後來，卻是有錢了沒有時間，兩個人的空閑時間總是對不上，各種忙，壹次次將約定的時間推後；
　　再後來，卻是連約定的人都不見了，壹切成了泡影。
　　塞上牛羊空許約，燭畔鬢雲有舊盟。
　　沒想到，卻在今天無意中做到了。老天真是愛開玩笑。
　　有時候壹輩子的精心籌劃，卻敵不上壹次巧合。
　　他對過去的這些還記在心裏，可是某個人早已離開。人生啊！
　　村民們每次進山，都會帶上必要的裝備，山裏過夜家常便飯。
　　現在是夏季，今晚的天氣不錯，月亮已經升起來了，天氣晴朗，不會有風，也不會有雨。綜合說起來，今天的確挺適合露營的。
　　另外，對於很多人擔心山裏有蚊蟲咬人無法安睡的，其實山村人有很多好辦法可以解決。
　　山裏有很多草燒起來都能驅蚊，比如香葉天竺葵，比如七裏香，比如艾草、夜來香、食蟲草，多的是！
　　程赫想著，此時此刻，在大城市裏可能很多人還正在加班呢！他們此刻說不定正擡著頭、活動壹下僵化的脖子，然後感嘆壹句：唉，我都多久沒有見到藍天白雲、青山綠水了？
　　山中露營？那怕是不可能實現的青春期夢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