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8章 細節決定成敗啊

　　小小村莊冒出成片的炊煙，家家戶戶都在烹飪飯食，平日裏極少能吃上的大魚大肉紛紛出現在竈臺上。能幹的婆娘在蒸饅頭，炒葷菜。孩子們扒在窗臺直流口水，壹份份熱飯熱菜出鍋時，少不了飛快的吃上壹口，哪怕燙的哇哇大叫也舍不得吐出來。
　　村裏的熱鬧連大過年都比不上，上年紀的老人都感慨不已，說是壹輩子沒見過這樣大吃大喝的場景。這就是壹百兩銀子發揮出來的威力，讓壹整個村子幾百號人都吃個痛快。
　　“妳為什麽對村裏人這麽好？”和卓站在周青峰身後，兩人都在村口的小坡上看著村裏的喜笑顏開的村民。“妳完全沒必要這麽做。他們就是妳的奴才，卻不會對妳有多少感激。只要那天他們吃不飽了，他們還要怪罪妳。”
　　“聽起來妳很有經驗。如果是妳，妳要如何調動手下人幹活？”周青峰沒回頭，只是反問。
　　“我……？”和卓昂起頭說道，“我是過去葉赫首領布寨的女兒，是現在葉赫頭領布揚古的妹妹。我在葉赫城裏有數不清的包衣奴才，我只要下令自然有人幹活，沒誰敢違抗。”
　　周青峰卻冷冷嘲諷道：“連飯都吃不飽，誰會用心給妳幹活？”
　　和卓不服的抗辯道：“奴才也不都是壹樣的，妳若是我的奴才，我自然好好待妳。不但給妳吃飽，還給妳找幾個婆娘伺候妳。要是幹活幹的好，我還能劃個莊子給妳，讓妳也可以養奴才。”
　　“哈哈哈……難怪妳們葉赫部打不贏建州部，妳們的能力根本不是壹個層次。”周青峰語音童稚，話卻說的難聽，“我今天跟麻承塔會面，仔細看過他帶來的幾個手下。我把那幾個男仆和妳的女仆進行對比，就發現麻承塔的手下明顯更強壯些。妳是葉赫部的貴女，連妳的女仆都吃不飽。而麻承塔只是努爾哈赤手下管事的商人，他都能把自己的仆人養的壯實。妳們兩家部落的實力差距可想而知。妳們葉赫根本不知道如何管理自己的屬民，還有什麽資格跟努爾哈赤鬥？”
　　和卓頓時怒容滿臉，可等周青峰說完。她又猛然回頭看向自己身後的侍女。和卓身邊的侍女也是弓馬嫻熟的近衛，並不是嬌嬌弱弱的大家閨秀。可被周青峰這麽壹說，和卓忽然覺著自己是不是平日沒把貼身的女仆餵飽。
　　侍女都呆呆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在和卓淩厲的目光下不自覺的連聲告罪，甚至下跪。周青峰回頭看了眼，低語道：“我他喵的才不要過的這麽窩囊。”
　　“她們只是侍女，又不用她們打仗殺人，本來就沒資格吃太飽。”
　　“別忘了，妳也是女人。妳好歹應該體諒自己的手下。”
　　“那麽換妳當主子，妳會讓所有奴才都吃飽？妳知不知道根本沒那麽多糧食，有人吃飽就有人挨餓。而且讓奴才都吃太飽，他們就懶得幹活了。”
　　這話終於讓周青峰更加深入的思考和辯論。他回過頭看向和卓，只見對方用壹種很氣憤的表情看著自己，這是在表示‘妳個小屁孩懂什麽，現實情況跟妳想象的不壹樣’。
　　“和卓，妳知不知道我怎麽看村子裏的人？”
　　“妳給他們好吃好喝，我看妳是把他們當主子伺候了。”
　　周青峰搖搖頭，“其實我對村子裏的人很不滿意。首先他們不守時，我安排工作的時候已經講清楚要什麽時候完成。可他們茫茫然的根本沒時間概念。他們只知道‘天亮了’，‘太陽在頭頂了’‘天黑了’。我想哪怕是妳也只能大概的估算時間，沒辦法精準的做安排。因為不守時，村裏人有各種各樣的毛病。我壹直以為農民就應該是勤勞吃苦的，可實際上好些人很懶。就在我招募的那些車夫中，不少人應該為下午的工作做準備。可他們大中午躲起來睡覺，要開飯了倒是壹個個全都跑出來。因為懶，做事就不守紀律，不講衛生，對生活沒規劃。這樣的人自然就渾渾噩噩什麽也幹不成，沒辦法進行協作，沒辦法進行指揮。現在我告訴妳，我為什麽要給他們吃壹頓飯，因為壹頓飯就可以甄別出那些人是有用的，那些是廢物。對於廢物，我要把他們趕走。除了懶人，村民裏還有喜歡占便宜的潑婦，克扣銀錢的小頭目，畏首畏尾的懦夫。若是有時間，我要把他們統統修理壹頓。而現在我只能想辦法踢出我的隊伍，否則這隊伍就沒法帶了。說了這麽多，現在知道我跟妳的區別了嗎？”
　　從來沒人用如此輕蔑和有力的語氣跟和卓說話，這是在講道理也是在嘲諷她。和卓被這壹通話說的腦袋嗡嗡直響，原本傲然的氣勢消退過半。她壹直覺著眼前這小子就是個有些聰明的小滑頭，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麽回事。周青峰問她的問題，她甚至完全無法回答。
　　周青峰知道自己等不到答案，繼續說道：“妳遇到問題，只會責怪手下的奴才又懶又刁又不聽話。妳覺著他們骯臟，無知，懶惰，愚昧，所以妳討厭他們，看他們不順眼，自然不肯給他們良好的待遇。所以妳沒辦法從壹堆沙礫中選出能用的黃金來。而我遇到問題，我就知道我要想辦法解決？我絕不認為眼下的狀況是正常的，更不認為這是不可改變的。我相信，努爾哈赤面對的情況不會比妳我好到哪裏去，可他肯定幹了跟我類似的事情。所以野豬皮的建州部要統壹女真了，而不是葉赫部。”
　　長篇大論把和卓說的心頭亂跳，思維混亂。她突然抓住周青峰的胳膊，激動地說道：“跟我回葉赫部，我不要妳小子當奴才了，我讓我哥封妳當貝勒。不……不用我哥哥封，我把我自己的奴才和莊子統統交給妳，妳來對付努爾哈赤。”
　　“葉赫部沒救了。”
　　“我不是騙妳，妳跟我回葉赫部，我去跟我哥布揚古談。”
　　“我說葉赫部沒救了。”
　　“我覺著妳的想法跟別人很不壹樣，妳應該是對的。我們葉赫部是要改變了。”
　　“放手啊，妳聽不懂我的話麽？葉赫沒救啦。哪怕這次葉赫部扛過去了，它也沒救了。”
　　周青峰被和卓扯的胳膊生疼，都要忍不住釋放術法反抗了。他不得不高聲喊道：“老子能收服這個村子的人，是因為有妳們這支五十多人的蒙古精銳存在。可我就算去了妳們葉赫部，我拿什麽作為後盾推行改革？妳都已經出嫁了，誰會聽老子的？有句話叫做‘槍桿子裏出政權’，老子現在缺的就是槍桿子。不要奢望太多，把眼下的任務做好就行了。去吃飯，下午還要跟人拼命呢。”周青峰把和卓說的發楞，掙脫對方後甩手而去。
　　和卓站在個土坡上呆了許久，身後的侍女大氣都不敢出。好壹會她才低語道：“我壹直以為只要拉攏足夠多的人就可以向努爾哈赤報仇，可我還沒壹個八歲的小滑頭看的清楚。葉赫部這麽些年壹直都沒變，倒是建州部不斷在變。我們……我們根本贏不了。”
　　和卓在村口仰天長嘆，村外的土路上倒是來了壹行騎馬的陌生人。其中有兩人壹個高大，壹個苗條；壹個豐滿，壹個秀麗；壹個異域風情，壹個國色天香。來的正是袁輕影和葉娜，她們的化妝潛入計劃從壹開始就失敗了。
　　袁輕影原本想扮成個商販，結果她死活不肯扮醜，於是成了壹個漂亮的商販。葉娜想扮成個粗壯的男人，可她比男人還遠遠高出的身材根本無法遮掩，壹出門就有路邊的小孩跟在她身後大聲叫喊‘番鬼女人出來啦’。
　　兩人騎馬出城，壹路上都有人對她們指指點點。袁輕影氣的把所謂的‘偽裝’統統去掉，還是當她自己更簡單舒服些。不管是誰，只要她冷冷壹眼瞪過去，保管就沒人再敢造次。至於葉娜，倒是沒人敢對她造次，問題是她的大胸長腿根本藏不住，也不用偽裝了。
　　平日行動，袁輕影都是跟著自己師父。偶爾獨自與人交手，背後也是有錦衣衛和東廠的情報和後勤支援。現在說要去殺周青峰，出了城就發現自己對目標的情況完全壹無所知。從出城開始，袁輕影就感到忐忑不安，總覺著這行動跟自己想的完全不壹樣啊。
　　若是讓周青峰來評價，定然要說壹句‘這就是成長的代價’。
　　等著快到周青峰所在的村子，隨行的東廠番子最後壹次勸告道：“大小姐，妳昨晚放走的那個王鯤鵬就進了前頭的村子。可我們還是回去吧，妳們主仆兩個實在太顯眼了。這壹路上不知道多少人看到妳們，谷元緯若是真的在村子裏，早就跑掉了。這種村子都是同門同族，壹不小心就出來幾百上千號人，他們根本就不怕我們東廠。若是壹窩蜂的上來，任妳武功術法再高也只有逃命的份，壹不小心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千戶大人臨走前讓我照拂妳們，可我做屬下的也只能說這麽多。妳們若是真要進去，屬下就只能在外頭等著。”
　　袁輕影和葉娜相互對視，也覺著為難。外出行動有太多細節需要註意，不是逞英雄的單獨個體能夠完成，任何壹點出錯就能讓行動泡湯。而現在她們犯下的錯誤太多，兩個女孩站在這荒郊野外，真不是想象中那麽飄逸瀟灑。
　　“輕影，要不回去吧？”葉娜低聲說道，“或者多調些人來。貿然動手，害人害己的。抓不到谷元緯就抓不到了，我們下次再來。”
　　袁輕影連續幾次深呼吸，心裏很是不爽。她盯著大概兩百米外的村子瞧了半天，忽然看到有壹大隊人馬從村口出來，“快看，那些是什麽人？”
　　幾個人齊齊眺望，隨行的番子忽然驚呼壹聲：“不好，是蒙古馬隊，這些人怎麽越過邊墻？快走，快走，這事沒妳們說的簡單，背後麻煩大了。”
　　說著隨行番子壹扯馬頭，飛快撤離。只有兩個女孩還待著原地發楞。葉娜個子高，又眺望幾眼也驚呼道：“看，妳說的那個八歲小孩，他也在馬隊當中。”
　　村口馬鳴人沸，煙塵四起。前呼後擁的周大爺已經吃飽喝足，領著壹大票人馬出來幹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