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心深計狠

　　“嗚……嗚……”
　　易昕發出低沈的叫喊聲，拼命掙紮著，但只見那個黑影突然靠了過來，然後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壹句話，易昕身子頓時壹僵，然後便停止了掙紮，整個人安靜下來，只有黑暗中的眼神裏仍然流露出壹絲驚駭之色。
　　掩在她口上的那只手慢慢收了回去，黑影仍是坐在她的床沿邊上，壹雙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顯現出來，然後漸漸看清了他的容貌，正是陸塵。
　　“陸大哥……”易昕輕輕叫了壹聲，眼中驚愕之余，終於是多了幾分欣喜之色，不知為何，她忽然感覺眼中酸澀，片刻之後，兩行淚珠卻是無聲無息地從她蒼白的臉上流淌了下來。
　　淚水劃過她白嫩的肌膚，其中壹側的臉上包紮的傷口仍然還沒拆下，顯得格外的淒涼。陸塵安靜地看著這個坐在黑暗中無聲哭泣的少女，嘆了口氣，然後伸手抹去了她臉上的淚水，道：
　　“別哭了，妳做得很好。”
　　易昕怔怔地看著他，嘴唇微微顫抖著，這些日子來的壹幕壹幕都從她心頭掠過，突然之間，她發現原來那麽多的同門，那麽多的親戚，甚至包括父母雙親，自己竟然好像都和他們隔了壹層。這幾日來，她拼命壓抑著恐懼，強忍著緊張，唯獨只在這個時候，在這個漆黑幽靜的深夜裏，在這個仿佛與黑暗融為壹體猶如陰影壹般的男人面前，自己才猛然間感覺到了壹絲輕松。
　　所有的秘密，他都知道，再不用在他面前去偽裝什麽，易昕就這樣看著他，不知不覺又是淚流滿面，連聲音都顫抖著哽咽：
　　“陸、陸大哥……我好怕啊……”
　　陸塵的手擡了擡，似乎還想去勸慰壹下易昕，可是他的手才擡起，忽然便感覺壹個溫暖的身軀撲進了自己的懷裏，緊緊抱住了他的手臂，拼命壓抑著顫抖著聲音低聲哭道：“我好怕，陸大哥，那時候我好怕，我好痛……我這輩子都沒那樣痛過！我看著自己流了那麽多血出來，我全身都是血，我、我、我還割壞了自己的臉，從此以後我就是個醜八怪了……嗚嗚、嗚嗚嗚嗚……”
　　陸塵雙手在空中僵住了，壹時間舉也不是放也不是，只好任憑易昕在自己懷中發泄壹般地哭著。過了好壹會之後，他卻發現易昕似乎仍然沒有平靜下來的跡象，只得輕輕用手拍著這個少女的肩膀，然後輕聲道：“好了，沒事了，都過去了……”
　　或許是他的安慰還是起到了壹些效果吧，易昕的哭聲慢慢安靜了下去，過了壹會後，她慢慢離開了陸塵的身體，低著頭重新坐在床上，只是不停地用手去抹著臉上淚水。
　　壹只手拿著壹塊手帕遞到了她的面前。
　　易昕猶豫了壹下，接了過來，壹邊擦了擦臉，壹邊輕聲道：“謝謝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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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這就是事情最後的結果了。”屋子裏仍是壹片黑暗，陸塵與易昕在黑暗中有些詭異又有些莫名曖昧地坐在同壹張床上，隔了壹些距離，聽著陸塵說著這段日子發生的事，然後最後陸塵像是下結論壹樣，道：
　　“不出意外的話，何毅將有很長壹段時間閉關禁足不出，何剛眼下在昆吾城中養傷，但很難再回到昆侖派裏，或許就此被逐出山門也說不定。”
　　易昕在黑暗中的呼吸似乎急促了壹會，然後帶著壹絲難以置信的口氣道：“真的？”
　　“真的。”
　　易昕沈默片刻，然後長出了壹口氣，就像是長久以來壹直壓在她心頭的壹塊大石終於搬走了壹樣。過了壹會，她輕聲感嘆道：“咱們昆侖派還是有天理的地方啊，就是這次為了我居然驚動了那麽多前輩長老，真是……”
　　話未說完，易昕忽然看到身邊的陸塵轉頭向她看來，壹雙明亮卻深沈的眼睛凝視著她，不知為何，易昕忽然心中沒來由地壹虛，聲音也不由自主地滴落下來，過了片刻，她期期艾艾地道：“我、我說錯什麽了嗎？”
　　陸塵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道：“莫非妳還真以為，百草堂和天兵堂之間搞出那麽大的動靜，都只是為了妳麽？”
　　易昕呆住了，過了壹會有些口吃地道：“不是嗎？”
　　“壹開始當然是為了妳，那天妳從林子裏出來的時候，那場面鮮血淋淋之慘烈，任是誰看到了都受不了，所以包括妳那位顏蘿師伯憤而出手都是真的氣不過幫妳的。”
　　“但是昆侖派是何等門閥，百草堂裏多少高人逸士，怎麽可能會為了妳壹個小小不入流的新進弟子去貿然跟天兵堂這樣重要的堂口翻臉？之前的時候，是不是連妳自己都不敢相信會這樣？”
　　易昕默默地點了點頭，道：“那到底是為了什麽啊，陸大哥？”
　　陸塵笑了笑，道：“因為還有人看何家兄弟不順眼啊。”
　　“誰？”
　　“和妳壹樣的昆吾城世家出身的宗門弟子。”
　　易昕怔了壹下，有些疑惑地道：“不會吧，雖然我家裏也算昆吾城世家之壹，但實話實說，我們易家這些年來確實家境壹般，沒出過什麽特別出眾的人才，其他大世家也很少理會我們的。”
　　陸塵淡淡地道：“跟這個沒關系，只不過所有世家出身的人，自小境遇不同，自然而然地就多多少少會有些高人壹等的心情。有些人看到妳的模樣，會不會多想到壹些事呢：如果被何剛看上的人，是另外的壹些世家少女呢？大世家有底氣有實力有勢力自然不怕，但那些中小世家呢，他們難道活該被這樣新進崛起的年輕人欺負？退壹步說，就算現在是大世家，萬壹幾十上百年後家道中落成為易家這樣的，那個時候家中女兒遇到這種人，怎麽辦？”
　　他安靜地坐在黑暗中，看著那個受傷的少女，平靜甚至隱隱帶著壹絲冷峻地道：“所以這件事的關鍵在於發生的地方。若是妳在迷亂之地那邊被何剛欺負了，甚至比今天遭遇更慘，但昆侖派中的反應或許都不會有這麽大。而這壹次是在昆侖派裏，是在所有昆侖弟子眾目睽睽之下發生的，這就是在打臉，是在打昆吾城大大小小幾百個世家的臉。他們不整死何家兄弟才怪了。”
　　易昕怔怔地看著坐在陰影中的陸塵，看著他那雙在黑暗中若隱若現幽深的眼瞳，忽地輕聲道：
　　“陸大哥……”
　　“嗯？”
　　“妳在最開始幫我想主意的時候，是不是就已經想到了這後頭所有的東西了？”